所以中秋那天,他不讓自己加微信,不是覺得他倆還不算“朋友”,是真的掉手機了。
賀知野好笑,不知道她又在高興什麼。
岑枳目不斜視,點進他乾乾淨淨,沒幾個應用的主屏幕上的微信圖標,更神奇地發現,她同桌,賀知野同學,一條聊天記錄,
都沒有。
岑枳眨了眨眼,點開他一維碼,自己掃了加好,手機遞還給賀知野。
“你的小貓,是自己的嗎?”岑枳問他。
賀知野微頓了一瞬,“嗯”了聲,接過自己手機。
“好小哦。”岑枳笑眯眯地感慨道。
賀知野的頭像是一隻小橘貓。臉小小的,眼睛溜圓。但是有點兒模糊,看上去像素很低。
岑枳也沒多想,還有點小羨慕。她也喜歡這種毛絨絨的小動物,但是不敢養,怕養不好。
賀知野神情淡然地劃開自己手機,看了眼微信。
好友剛加上的時候,就算不聊天,也會在對話框裡留下一條“請求添加你為朋友”的消息。
賀知野掃了眼這條消息前麵的卡通頭像。
好像是什麼……敦煌小女警?
“……”賀知野想完,自己都覺得無語。怎麼可能是這麼奇怪的名字。
賀知野劃了下屏幕退出聊天界麵,又本能地在那條消息上左劃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來紅色的刪除圖標時,賀知野指尖頓了頓。
“麵來啦。”老板娘端麵上桌,又給了岑枳一小碟剝了殼,浸泡過醬汁的鵪鶉蛋,“妹妹幫我嘗嘗,會不會太甜了。”
上回這幾個小朋友一塊兒吃麵,她聽四個人聊天提起過,岑枳不是本地人。
“……啊,好。”岑枳雖然沒心理準備,但明白,這是好意,於是彎起唇角,“謝謝姐姐。”
老板娘不好意思:“哎喲叫我阿姨就行。”
岑枳很認真的:“我媽媽,比您大好多的哦。”
老板娘樂得不行,招呼他們吃,要是覺得這個五香鵪鶉蛋味道不錯,她再拿過來。
賀知野抬眼,手指頭在屏幕上動了下,摁滅手機,撩了岑枳一眼,鼻腔裡氣音似的笑了聲。
小姑娘,嘴還挺甜。
五香鵪鶉蛋已經很入味,外層都是茶葉和醬油包裹的褐色,岑枳小心用筷子尖尖戳住一顆,歪著腦袋湊進嘴裡。
她咽掉,小碟子往賀知野那兒推了推:“我覺得正好,沒有太甜。你嘗嘗?”
賀知野夾住一顆,嘗了下,眉梢微一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岑枳笑起來:“那我們待會兒走的時候,和老板娘姐姐說一聲。”
賀知野看著她,笑了笑:“嗯。”
倆人都沒有吃飯不看手機就難受的習慣。
岑枳咽下嘴裡一口麵的空檔,就聽見賀知野問她:“你昨天照牆上的,是什麼東西?”
“?”一說這個,岑枳可就來勁了。
她筷子頭擱到鵪鶉蛋小碟子邊邊上,兩隻小手給賀知野比劃起來:“是我透明小收納櫃的抽屜呀。我先把我收集的橡皮都倒了出來,然後找了支記號筆——一定要油性的哦,水性的太淡了——在抽屜底麵寫上字。其實不用這個用彆的也可以,玻璃飯盒,一次性飯盒,四周圍了邊邊的保鮮膜,都行。但透明度和平整度越高越好,利用的是初中物理的……”
“……”
“行了。”賀知野麵無表情打斷她,“吃麵吧。”
“……?”岑枳乖乖,“哦。”
提筷,吸溜。
賀知野抬手,閉眼摁了摁太陽穴。
倒也不是嫌棄什麼。
就是這點兒事情從小姑娘嘴裡說出來,非常神奇的,半點兒昨晚的朦朧和旖旎……
都沒了。
岑枳小心瞄了眼賀知野表情。
“其實想想,好巧哦。”小姑娘腦袋湊過去,跟說悄悄話似的,笑眯眯地對他說,“住房子,你在我上麵。考試成績,你又在我上麵。說不定以後還有什麼事情,你也能在我上麵呢。”
按她和賀知野的成績,說不定能去同一所大學。到了大學,她肯定得住宿了。不知道宿舍是怎麼安排的。
“……?”
賀知野眼皮觸電似的跳了下,腦子裡不受控地,跟被人強行塞進點兒什麼有色畫麵似的,想到了另一種特殊的在上麵的方式。
“聽說一中高生要住校,”岑枳想了個更近的事情,“咱們學校的男女生宿舍,是混住的,還是分棟的呀?”
“……”賀知野眼皮輕輕跳了下,不知道是無奈還是彆的什麼情緒,歎了口氣,“分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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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自習的時候,岑枳咽下草莓蛋糕裡的奶油,很嚴肅地對光明正大換了一本化學新題冊勾勾圈圈的賀知野說:“同桌,我在家想了一天半,有幾個問題,也想問問你。”
賀知野筆尖一頓,拿出手機快速摁著屏幕,偏頭看了她一眼:“問。”
岑枳眼睛微微皺了下,一臉認真:“你成績這麼好,是不是也沒告訴過我?”
“我什麼時候說過,”賀知野偏頭,漫不經心反問她,“我成績不好了?”
“那我也沒說過呀!所以我怎麼算騙你?”她又慫又勇地小聲嘀咕,“你還生氣。生我的氣。還說我騙你。”
這周,他倆座位換到了教室靠外立麵的位置,小姑娘整個人靠著牆,跟被他堵在裡麵似的,委屈巴巴又敢怒不敢言。
賀知野盯了她兩秒,突然顫著肩笑起來。
他乾脆放下手機,懶洋洋地癱進椅背裡:“可以啊,變聰明了。”
岑枳下意識在他亮著的手機屏幕上掃了眼。
——XX出版社報錯中心。
岑枳麵無表情。
哦,好巧。
就是她同桌剛剛在做的那本化學習題冊的,出版社。
“……”
岑枳不是個容易為彆人生氣的人,但這會兒看著賀知野嘴角上提的弧度,小小的牙根,莫名有點兒癢癢。
岑枳塞了一大口蛋糕,用力咬了下,草莓汁沁開在口腔裡。
她咽掉,問賀知野:“那你平常,為什麼不寫作業啊?”
賀知野撩她一眼:“懶。”
岑枳:“……”這也,太理直氣壯了吧!
“那你,”岑枳好奇,看了眼他勾勾圈圈的卷子,“你為什麼現在做題寫答案了,之前都,隻用看的?”
賀知野揚了揚眉,傾身,手伸過去,在她放在桌角的小叢書上,不輕不重地點了下。
然後看向她,慢條斯理地說:“你之前不敢拿這個出來做是為什麼,我就是為什麼。”
“……”
岑枳嘴微張了下。
賀知野胳膊在她課桌上畫了個對角線似的,把她麵前的空間擠壓得狹小又擁擠,岑枳莫名有點兒奇奇怪怪的不好意思,下意識往牆根靠了靠,嘀咕道:“你考試,倒是答得都挺對的。”
賀知野收回胳膊,人往外側過道斜了斜,右手背支著側頰,指尖抵在唇邊:“懶得動腦子。”
“還得費勁去想錯誤答案。
“煩。”
岑枳眼睛都瞪大了:“…………?”
她,同桌,賀知野,腦袋頂上仿佛長出出租車尾LED顯示屏,閃閃竄動中英文切換的——Bking一字!
馬嘉悅“嗬嗬”冷笑,轉頭,看著岑枳同樣無語的表情,忿忿道:“聽聽,這說的是他媽人話?!”
岑枳用內心的模擬小人,狠狠點了點腦袋。
馬嘉悅聽不下去,怕自己忍不住想弑父,拉著楊垚去小超市買早飯。
教室裡窸窣嘈雜,他們這個角落,卻像被空著的兩張位置,圍成了相對獨立的小空間。
岑枳鼓了鼓臉:“同桌,我隻有最後一個問題了。”
賀知野支著臉的手放下來,拿過手機,抵著虎口轉了下:“問吧。”
“那我們現在……”岑枳頓了下,試探似的,小心翼翼地問他,“是朋友了嗎?”
賀知野一頓,盯了她兩秒,問她:“你說呢?”
“在我這裡,”岑枳想了想,非常老實,“覺得是了。”
她對賀知野,不再有什麼隱瞞,除了她天生的毛病——但鄭醫生說了,她現在和正常人也差不多,基礎的社交完全不用擔心。
她也不好像祥林嫂似的,到處跟人說自己“有病”吧?那樣也很奇怪的呀。
賀知野耷拉著眼皮,淡聲道:“在我這兒,”
他話音一頓,岑枳眼睫毛都忘了動。
賀知野長睫開闔了下,懶洋洋地說:“也是了。”
岑枳聽完,消化似的慢慢眨了兩下眼睛,唇角慢吞吞地翹起來,漂亮杏眼彎成月牙,整個人都軟乎乎地說:“好哦。”
賀知野看著她樂得半點沒掩藏的樣子,嫌棄似的輕“嘖”了聲,捏著手機的那隻手抬起,手機角輕輕在她額頭上磕了下,散漫道:“傻不傻。”
岑枳抬手,微歪過頭,腦袋湊著掌心摸了摸,也不像從前那樣反駁,反倒是又湊過去了一些。
“同桌,”她小聲地,很認真地對賀知野說,“以後,你有什麼想不明白的,或者覺得我,做的不對的地方,儘管問我。”
岑枳頓了下,鼓起勇氣似的,特意對上他視線,輕聲強調,“我不會說謊的。”
賀知野低眼盯著她,脖頸線條,像被人扯了一下。
兩秒鐘後,少年唇角輕提,喉間沉緩低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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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成績雖然出了一周,但學校裡對岑枳感興趣的人,好像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變得更多。
隻是出現的方式更為隱蔽。
譬如此刻,他就出去了一眨眼的功夫,一個粉色的,綴滿愛心的小信封,就已經明目張膽躺在了小姑娘課桌麵兒上。
並且十分囂張地,挑釁一般,越界了分之一,在他那一半地界。
賀知野眼皮狠狠一跳。
“這是什麼?”賀知野拉開椅子坐下,指尖在信封旁點了點,聽上去很平靜地問。
岑枳左手壓著一張信紙,右手一筆一劃,隻掃一眼信封,頭都沒抬:“情書哦。”
賀知野:“……?”
“你,又在乾什麼?”語氣是克製的平緩。
岑枳抬臉,一臉的“你為什麼視而不見明知故問”,堂而皇之回他:“我在回信呀。”
賀知野後槽牙一緊,一側眉梢輕輕往上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