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氣什麼。”黨夏好笑地站到她身後,恍然,“啊。你這麵料卡拉鏈裡了。”怪不得怎麼都拉不上,“你等會兒啊,我幫你扯出來。”
“嗯嗯。”岑枳點頭,又好奇問她,“對了夏夏,你怎麼知道,我小名叫枳枳的呀?”
岑枳慢吞吞地,平著音念那兩個字。
“啊?”黨夏納悶,又快速念了下,笑道,“好像是因為我語速快了就有點兒口齒不清。原來你喜歡我叫你隻隻啊,行我知道了。”
岑枳微頓。
鄭醫生說過,阿斯具有一定的遺傳性。她以前就想過,第一個媽媽,會不會也是阿斯。是不是和她一樣,為了讓自己少摔倒幾次,為了讓自己的發音聽上去不那麼奇怪,走路慢吞吞的,說話也慢吞吞的。
後來聽簡清暉的意思,的確是。
所以那個記憶裡的聲音,也是因為本能的發音奇怪,叫她小名的時候,才會念成第一聲的“枳枳”吧……
“嘖,”黨夏終於把麵料從卡住的拉鏈裡揪出來,拉上去之前沒忍住,掐了把岑枳的腰,“你這小細腰……”
“啊呀。”岑枳腰上突然癢了一下,回神一躲笑出聲兒。
像是機體為了平衡她對痛覺的遲鈍,岑枳對這種癢癢的感覺格外敏.感。
黨夏笑嘻嘻地補充沒說完的話,還抬手比劃了一下:“你同桌那麼長的手指頭,兩個虎口箍一圈兒,你的腰就沒了啊。”
岑枳:“……?”
還有幾個女同學也湊過來玩鬨:“不光這腰,還有岑枳和陳菲的腿,到底怎麼長的,又細又長又白又直。彆說那幫男生愛看,我也愛看。”
“所以趙維佳不讓咱們英語課代表去舉牌啊。”
“趙維佳這麼幼稚的嗎?——我喜歡的女生穿著超短裙,露著漂亮的大長腿在全校師生麵前舉牌,我會吃醋會很不爽,所以就不讓她去?”
“你們彆瞎說。”陳菲的臉在一堆“綠植”的映襯下格外豔麗,小聲卻急切地反駁。
“好好好,你彆臉紅,”女同學笑,“我不逗你了。”
“OK,穿好了。”黨夏扯著岑枳有點兒卡頓的拉鏈拉到頭,拍了拍岑枳的肩。
岑枳小耳朵豎著,眨巴了一下眼睛,鼓了鼓腮幫子。
心裡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點兒怪異的,描述不清的感覺。
女同學們套著演出服,出了換衣室進後台候場。
禮堂舞台上的唱跳進行了一半,下一組表演就是他們班的偶劇。
茂逸明推了推眼鏡,白包子似的臉笑眯眯地衝大家抱拳:“謝謝兄弟姐妹們的支持,那就麻煩各位男同胞幫你們同桌拿好貴重物品了啊。”
換衣室的小櫃子沒有鑰匙,同學們隻放了換下來的衣服,手機什麼的,就拿出來給自己同桌保管。
每個班的座位都安排在了固定位置,也是按班裡次序坐的,待會兒演員們下了場,拿自己的東西也方便。
茂逸明遠遠看見靠在帷幕後牆角的賀知野,靈活地閃過去:“謝謝啊野哥。”
賀知野朝他笑了笑:“客氣。”
說完,眼皮子撩起來,瞥了眼還傻不拉幾墊著腳沒找到他的岑枳。抬手,喚小貓似的,手心向下,朝她屈指招了招。
茂逸明愣了下,順著賀知野招手的方位看過去。
岑枳正笑眯眯地衝賀知野這邊兒點了點腦袋,扶著她豔麗招搖的花冠,小心走過來。
“給我吧。”賀知野垂眼看她,伸手。
岑枳乖乖交出手機,還有一個毛絨絨的玉桂狗零錢袋,塞進賀知野手心裡。
賀知野揚了揚眉:“還挺沉。”
“五張一百,兩張二十,七個一元硬幣。”岑枳認真道。要不是兩隻小手得扶著花冠,非得給他掰一掰手指頭。
“……?”賀知野一頓,盯著她,眯了眯眼睛。
兩秒後,輕嗤一聲,抬手,指背在她額頭上敲了下。
跟怕他貪汙了似的,數得這麼認真。
“?”岑枳懵懵地無聲“啊”了下。
什麼情況,現在已經發展到無緣無故就要敲一下她腦袋了?
岑枳想不通,微低下頭,抬手去夠額頭。
每回被賀知野敲過的地方,都像是被人點了個小小的封印,有無形壓力似的團在那個點上。得她自己拿手搓一下,那層封印才能解除。
但這會兒,她肩膀上扛著個大大的花冠,怎麼低頭,手指頭都艱難地夠不到額頭。
“……”賀知野看著她笨拙的樣子,歎了口氣,“抬頭。”
“?”岑枳茫然但聽話地抬起腦袋。
賀知野抬手,旁若無人地,指尖在她額前劉海上掃了兩下。
微斜頭看了眼,又掃了兩下,然後說:“行了。”
岑枳嘴微張:“……?”
所以,賀知野以為她覺得自己劉海被敲亂了,又幫她好好整理了一下。
封印由點變陣。
“……謝、謝謝啊。”岑枳僵硬地說。
一旁猶如隱身的茂逸明眼鏡一推,眯眯眼在鏡片後閃出智慧的光。
他跟賀知野同班第二年了。高一那會兒,隻覺得這位大佬又冷又獨又傳奇。
譬如,賀知野因為“狠起來連女人都打”的傳聞,讓追他的女生數量驟然下降。
但不追是一回事,喜歡又是另一回事。學校表白牆對賀知野的真心剖析,從沒斷過。甚至早有人把大佬安利出了校門,安利到了彆的學校都深知:一中有個成績和顏值一樣牛逼,戰鬥力和家世一樣能打的大佬——賀知野。
但喜歡他的女生那麼多,就沒見他和誰走得近過。不光是女生,連男生,也就大佬那兩個十幾年的朋友,看著和他走心一點兒。
他知道學校不少人都怕賀知野,怕他那些厚得能寫本小說的傳聞。可內心深處又很期待能和這位大佬有點兒交集。
畢竟能和這種牛逼的存在交朋友,自己都好像牛逼了起來。
後來,他發現幾個籃球打得不錯的男生,也會和賀知野有接觸。
但像他這樣靈活的胖子,是注定沒什麼機會的。
茂逸明是真挺好奇的,這種學神大帥逼的內心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兒的啊?和他們這些凡人的差距到底隔了幾個馬裡亞納海溝啊?
這學期托了岑枳的福,終於有機會近距離觀摩一下大佬。
這一觀摩,就有點兒顛覆他從前對大佬的認知。甚至覺得傳言不太可信。
譬如大佬看著也不像是會把人從教室裡拖出來揍上救護車的樣子。
因為每回他為了節目去道謝,賀知野都很客氣。雖然語氣淡得有種“我也不知道你是誰,但客氣就完事兒了”的無所謂。
再譬如,他提議表演同學的同桌們少看兩個節目,提前進後台,幫忙拿一下自己同桌貴重物品的時候,大佬神色平靜,毫無異議地點了點頭。
順便讓班上其他男生都順利閉了嘴。
這哪裡又冷又獨了啊?這多樂於助人啊!比陳菲的同桌靠譜多了!
再再譬如,剛剛岑枳同學怕大佬偷她錢似的,一五一十地清點了自己零錢袋裡的巨款,連他在那一刻,都有點兒擔心小姑娘終於觸摸到了大佬逆鱗,大佬終於要讓他見識一下什麼是刀光血影了!
結果,大佬隻是寵溺地敲了一下他小同桌的額頭。
完事兒還盯了人家發頂十幾秒,無奈地歎了口氣,善後似的,替人小姑娘整理起了劉海。
整理起了,劉海。
所以這位叱吒風雲的大佬,其實現實就個……又好說話又對女生耐心十足的人?
還是他如今轉了性?
一些《因為愛情》?
茂逸明又推了推眼鏡。
覺得自己的編導事業在愛情這一領域,也是可以好好發展一下的嘛。
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想起來好像也蠻有意思的嘛!
“怎麼是你啊?”不遠處,陳菲小聲嘟囔。
“嘿,怎麼就不能是我了?”趙維佳被她氣笑了,“你同桌自己尿遁了,我好心幫你拿東西,怎麼聽你這口氣還挺嫌棄?”
茂逸明趕緊停止思維延展,跑過去處理同學間門的小摩擦。
亂哄哄的後台,也就賀知野這一塊靠近側幕的地方安靜一點兒。
岑枳自然也聽見了陳菲和趙維佳的對話。
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受了賀知野布陣封印的影響,腦子不受控地想到先前在換衣室裡大家說的那些話。
岑枳也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些什麼。
可能是,在意自己好不好看?
畢竟她的關注點,更多都在自己的感受。
譬如摔了一跤不會哭,但剪壞了頭發,一定會。
於是看了眼懶散靠牆,準備等他們上台就回觀眾席的賀知野,突然問他:“同桌。我這樣,好看嗎?”
賀知野一頓,看向她,有點兒懵。
小姑娘此刻一身綠油油的植絨人偶服,倆手托著她誇張的花冠,眨巴著眼睛盯住他鼻尖,聲音輕,卻莫名帶著點兒小小的,一定要得到個肯定答案似的固執。
所以這是,又玩兒的哪一出。
偶像劇裡女主換了衣服出來,不管是假好看還是真難看,男主都得一臉驚豔地說好看?
……嘖。
賀知野你他媽又在想什麼。
見他不說話,岑枳又撲扇了一下她“人性複雜”,配色誇張又興奮的花冠。
仿佛偶像劇裡演技尷尬的女主角,拎著裙擺來回扭了兩下。
賀知野輕“嘶”了聲,頭微斜,一側眉眼輕挑了下,指尖撓了撓上眼皮。
兩秒鐘後。
“我覺得你不愛說謊這個優點,”少年垂眼看著她,一副有在好好考慮的樣子,對她說,“挺值得我學習一下的。”
岑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