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還有個朋友,是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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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岑枳,吃東西屬於既挑又不挑的那種類型,另外三位對食物都沒什麼特彆的念頭。
運動會管得鬆,但各班同學,下午還是得在班主任麵前出現一下。四個人挑了家西門主道上生意不錯的創意本幫菜館子,先簡單吃一頓。
四人落座,岑枳看看斜對角的沈彥,又看看幸好半隱私的開放式小隔間有掛衣架,不然都無處安放的那件貂皮大衣。
她和戚舟坐一排,賀知野和沈彥坐她倆對麵。坐下之後,賀知野神色就一直很平淡,岑枳莫名覺得要沒有那個掛衣架,沈彥要是敢把那件大衣團在倆人之間的沙發椅上,賀知野就敢把衣服團他腦袋上。
“你出門的時候,都不看下天氣預報的嗎?”岑枳很無奈地問沈彥。
戚舟嗤了聲:“這傻逼看了啊,但看的不是這兒的。他以為咱們那兒這兩天寒潮,這裡也是。”
“這不是為了讓枳枳感受下故鄉的氛圍麼。”沈彥嘴硬。
“嗬嗬。”戚舟冷笑,“這就是你侵占人小動物毛皮的借口?”
“我這可是環保貂,那逼真柔軟的毛感,比真貂貴可了去了。”沈彥翕著嘴撇了撇,非常要強地糾正戚舟,“詩人定製你懂不懂?”
賀知野聽得有點兒頭大。
什麼玩意兒?這雕……這位同學看上去,多少腦子不太靈光的樣子。
但一想到他送給岑枳的,形態詭異的七彩玫瑰,倒也說得過去了。
結果還沒等賀知野無語完——
“嘶——嘶——”他小同桌就齜著小米牙,跟學小蛇吐信子似的,莫名其妙對著他來了這麼兩下。
賀知野:“……?”
沈彥哈哈大笑:“枳枳你乾嘛呢?什麼時候學的口技啊?”
連自認非常了解她的戚舟都一頭霧水。
“私——人訂製。”岑枳著重完那個“私”字,一板一眼地給賀知野解釋,“他普通話,不太好。”
沈彥:“……?”
沈彥:“???”
戚舟哈哈大笑,樂得比剛剛嘲笑岑枳的沈彥還囂張。
“……”
賀知野眼梢一抽,抬手,指尖刮了刮眼皮,“嗯”了聲。
“枳枳你膽兒肥了啊?”沈彥鬱悶地探過身子,伸長手,笑罵著摁了下她發頂,“才兩個月不見,就這麼不給你爸爸麵子。”
“拿開你的臟手。”戚舟嫌棄地用手機擋他手臂。
“……啊呀。”岑枳沒來得及躲,劉海都被他掃亂。鼓著臉,像被人突然摸了下脊背的小貓,費勁地擰過身子也要梳理毛發,一本正經地捋起了劉海。
“……”
賀知野唇角拉平,麵無表情地看著一隻雕,熟練地在倆女孩子麵前撲騰。
服務生抱著製作精良的兩本帶圖菜單,來小隔間裡幫他們點菜。
等服務員推薦完特色菜,沈彥戚舟各選了兩個,岑枳瞄了眼靠著沙發,始終不發表意見的賀知野,撓了撓臉,慢吞吞地把自己那本轉了個方向,推給賀知野,問他:“同桌,你想吃什麼?”
賀知野慢騰騰地撩睫,看她。
他突然覺得小姑娘不去接這兩位,不是不在意。
而是熟得無所謂,熟得沒必要。熟得不給對方的無聊段子麵子也不會尷尬。
熟得連點菜,都隻需要問他的意見,絲毫不用考慮這兩位了。
可小姑娘這會兒目光的落腳點,並沒有對上他視線。問完他之後,唇還不自覺地用上點兒力抿了起來。
仿佛在小心翼翼地等他的答案。
“……”
賀知野唇角機械且勉強地提了提,不知道是無奈還是彆的什麼情緒,深呼吸了一下,淡道:“聽你的。”
服務生自然沒覺得這有什麼,又儘職儘責地推薦了兩個菜。
倒是從頭懟到尾的戚舟和沈彥,突然熄了火,意外默契地,無聲對視了一眼。
於是從點完菜,上餐到吃飯的一整個流程間,本來就很自來熟的沈彥,話匣子更像是被人撬開了一樣。
先是狠狠感謝了一番賀知野對岑枳的照顧,緊接著仿佛酒過三巡的中年男人——恨不得把他和岑枳一塊兒,三歲開始在幼兒園過家家演過什麼角色,做過什麼假飯,下午點心發幾塊小餅乾,仔仔細細一一細數。
連他和岑枳小時候一起在老廠區綠化帶睡著,害一院子大人急得上火找半天的事兒,都從記憶的角落裡搜刮了出來。
賀知野全程嘴角繃直,唇線緊得像一扯就能斷。
不參與、不插嘴、不接茬。
他發現了,這玩意兒不是隻雕,是隻孔雀。
那講到興奮之處,還要麵向他小同桌笑成一朵向日葵的樣子,和歘一下抖開羽毛的公孔雀有什麼區彆?
偏偏他還隻能用這種方式,去了解她小同桌。
賀知野隻覺得麵前那盤糖醋小排,廚師失手倒了一整瓶老陳醋。
岑枳一早習慣了沈彥的多話,安安靜靜自動屏蔽,把不能一心一用的嘴,充分利用拿來吃東西。
可沒想到的是,今天連平時瞧著挺高冷的戚舟,都挺有輸出欲望的。
可能是看沈彥說了這麼久,賀知野都興致缺缺?準備調節一下氣氛?
譬如戚舟現在在講的,是她們倆初一剛認識那會兒,因為秋遊前一晚她突然有點兒感冒,秋遊當天就沒去。
媽媽幫她和老師請了假,她就裹得嚴嚴實實,心無雜念在家刷了一天題。
結果,原先準備了滿滿一大包零食飲料,還有岑枳喜歡的小甜點,準備和岑枳一塊兒吃,並且還叫了她爸公司拍照技術最好的助理,打算給倆人全程跟拍的戚舟,孤零零一個人,等了她一整天。
最後問了老師才知道,岑枳不會來了。
對戚舟來說,作為一個已經做了她兩個多月同桌的小夥伴,竟然,連提前告之她一下都沒有。
岑枳明明有她所有的聯係方式!
戚舟氣炸了。
越想越氣,當晚就給岑枳去了電話,直言要是不想和她做同桌就直說,不需要用這種婉轉的方式來提醒她!
戚舟每回翻這筆舊賬,岑枳都心虛得想撓臉。
“賀同學,你知道枳枳當時是怎麼哄我的嗎?”戚舟完全不需要賀知野真的去猜,因為她會真實且藝術地加工闡述給他們聽,“枳枳第一天來上課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從書包裡摸出一個奶糖罐子,也不管我答不答應,就那麼直接塞到了我手裡嗷。”
“還跟我說,絕對是真心實意想和我做同桌的,我要是不相信,這一罐子她最愛的奶糖,就是定金。你們說有這麼強買強賣的嗎?”
戚舟說完,笑得倒在岑枳肩上,神色自然地掃了眼對麵那倆男的。
賀知野:“……?”
奶糖。
還是一罐子。
賀知野聽完,也看不出情緒,但終於有了點兒反應,慢騰騰地抬眼,耷拉著眼皮子壓低視線,看向岑枳。
戚舟嘴角很有技巧性地一翹。
小樣兒,跟我爭。
我們家老頭子那些鶯鶯燕燕都不是我的對手,就你們倆直男,還能鬥得過我?
戚舟明白,在聽到岑枳主動詢問這位賀同學“你想吃什麼”的時候,沈彥的心態,應該和她差不多。
就算受了那麼多年的訓練,岑枳其實還是很少和彆人商量事情。
就像突然被自己親爹找到,要來C市念書這麼重要的事情,也隻是在臨走之前,和他們報備似的支會了一聲。
岑枳麵對人的社交方式,更多的是被動技巧性地應對。
所以這點在正常人看來很自然的“關心”,其實在小姑娘那兒,簡直像這個城市冬天積一尺厚的雪那麼難得。
此刻的岑枳沒抬頭,都仿佛感知到了賀知野視線焦灼她發心的威力。
她慢騰騰地抬起腦袋,果然,賀知野完美的下顎線條,正對著她這個方向展示呢!
見她抬眼,賀知野唇角勾了勾,胳膊斜斜伸到她麵前那盤銀魚炒蛋上,筷子輕輕一戳,白瓷盤上掛麵炸至金黃的金絲網應聲而斷,一條漏網之銀魚翻著小肚皮躺平。
“你發出去的定金,”少年笑得異常平和,淡聲複述起事實來,“還挺多啊。”
“…………”岑枳張了張嘴。
心虛,就是非常心虛。
但又毫無反駁的餘地。
她這不是,當年福至心靈,用這個辦法讓生氣的戚舟消了火,就覺得……
正確的經驗,可以複製一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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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到快上小甜品的時候,戚舟叫岑枳陪她一塊兒去上廁所。
倆女孩子一走,賀知野就說要去抽根煙,讓沈彥慢慢吃。
這家店的吸煙室就在洗手間旁邊,這會兒沒人。
賀知野站在吸煙室門口,摸了摸口袋,什麼也沒有。
“你也給他糖了?”回音挺大的洗手間裡,倆小姑娘無所顧忌地互聊。
“我、我就……”岑枳莫名心虛,吱唔著仔細算了下,才確定道,“就給了他四顆哦。”說完又邀功似的,“我給了你一罐呢。”
知道岑枳並不想上廁所,戚舟輕哼了聲,赦免般:“你去外麵坐著等我吧。”
岑枳笑眯眯:“好哦。”
這餐館中式風的裝修,洗手間外麵也造得山水庭帳似的,岑枳本來想在小石凳上坐一會兒,卻沒想到出來就看見了站在吸煙室門口的賀知野。
賀知野也不動,抄兜站著,懶洋洋地偏頜看著她。
岑枳一頓,眨巴了兩下眼睛,還是走了過去。
“你……”岑枳瞄了眼他身後,“抽完了呀?”
“……”
賀知野莫名覺得這“抽”字後麵,可以跟很多字。
譬如抽風。
“你就隻關心,那人偶服有沒有小裙子好看,不關心點兒彆的?”賀知野垂眼看著她,突然說。
“……?”
岑枳一懵,張了張嘴,下意識喃喃:“彆的,什麼彆的?”
賀知野默然盯著她,輕咬了下後槽牙。
“……啊,”岑枳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眨巴了兩下眼睛,看上去還有點兒不好意思,四下掃了眼沒人經過,才小聲說,“倒是有的。”
賀知野眼皮動了下,喉間低淡“嗯”了聲,甚至下意識地俯下身,耳朵稍稍湊近她,低聲說:“你問。”
“那個,”岑枳很認真地,甚至抬起小手,無實物表演般往下扯住自己不存在花冠,意圖幫助賀知野回憶當時的場景,問他,“那天你在後台說的,‘衣服談不上好看,但你穿’,後麵跟的,是什麼呀?”
“…………?”
賀知野維持著俯身的姿勢僵硬了一瞬,實在沒忍住,碾了碾後槽牙。
“你,”岑枳見他不說話,訥訥地,甚至有點兒小失望地問他,“忘了啊?”
賀知野慢騰騰地站直,垂眼看她,提了提唇角,毫無感情地笑了笑:“記得。”
岑枳一喜,唇角還沒來及翹起來,
卻又看見賀知野倏地撇下嘴角弧度,耷拉著眼皮,一側眉眼輕挑了下,涼聲告訴她:“不告訴你。”
岑枳:“……?”
岑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