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燕依舊乖巧地低著頭,跪著,連昭帝變本加厲的折騰,都沒叫她變一分臉色。
但她心裡,已經覺出不對來了。趁著捏肩捶腿的間隙,她暗暗給昭帝把脈。脈搏幾乎虛無,偶有些劇烈的跳動,卻是不正常的。
再細看昭帝的臉色氣質,巧燕覺得,昭帝已經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若這時再有些刺激,恐怕立時就能倒地吐血而亡。
巧燕看得沒錯,早在陳妃與忠順王事發那一日,昭帝當晚就吐血不已,隻是他吃了丹藥壓下,又暗中召見太醫壓下病情,下了死令瞞住消息,所以旁人才不能知曉。
但巧燕自己深諳醫道,又怎麼能被輕易瞞住?
況昭帝在她這裡呆的時間長,反複折騰,暴躁易怒,情緒和身體狀況根本沒有多掩飾如今賈家算是平安順遂,宮裡的日子她已經受夠了,賈家的恩情也還得差不多了,她該想想自己以後怎麼辦
正此時,她聽見昭帝傲慢道:“哼,你的情夫平安無事,你很開心吧?不過他一小小官員,這次出了大牢,下次再進大牢也是常事。若朕高興,賜他一杯毒酒又有何難?”
巧燕沒有吭聲,隻不著痕跡地,在指甲縫裡摳了摳,一點藥粉,就融進了昭帝喝了茶水中。
這是她積攢了很久的材料,好不容易調出來的藥粉。無色無味,隻是讓昭帝怒氣越加旺盛,心悸更加劇烈而已。
沒過兩日,兵部尚書領著朝中大臣,集體上奏,請求昭帝立大皇子為太子。昭帝初時不許,但被逼迫幾次,隻好被迫同意。這日,他便在六部尚書的催促之下,寫立大皇子的詔書。剛寫完,便驟然吐血,不治身亡了!
朝中一時舉哀,又擁立剛滿十歲的大皇子立即登基,次年改年號元祿。皇後為皇太後,垂簾聽政。兵部尚書和馮唐則被封為左右攝政大臣,從此大周王朝正式形成了新的政治格局。
至於被打入冷宮的陳妃,和她的孩子,早就已經涼涼了。一個注定要“病死”,另一個隻能像透明人一樣,戰戰兢兢求平安長大。
寶璁一時沒有料到時局變化這麼快,但總算賈家和元春都沒有受到衝擊。巧燕也在元春的安排之下假死出宮,一切都料理得妥妥當當,沒有再出現大的紕漏。
於是,除了上差之外,他便閒坐家中,與林黛玉為伴。
書房中,林黛玉挺著大肚子,竟然還忙著批改學生習作,驚得寶璁一跳,趕緊接過筆墨,占領了書桌的位置,道:“你坐旁邊看著,我替你批改。”
林黛玉嬌嗔:“哪裡那麼嬌貴了?連筆都動不得?”
寶璁一目十行,略過孩子們抄寫的文章,搖搖頭道:“你瞧這些字,歪歪扭扭的,又擠在一起,你看多了傷到眼睛怎麼辦?不如我替你看了便宜。”
林黛玉道:“都是初學字的孩子,寫得歪歪扭扭再正常不過。多練個幾年就好了。”
她如今日日給孩子們上課上了癮,便是懷孕了,也不舍得把課業放下,連在家的休息日,也得讓學生們交幾個大字,抄些精辟文章的作業來。
這會兒,說著說著,她又情不自禁站起來,在寶璁身邊走來走去,指指點點:“哎!你這裡寫清楚些,你不一筆一劃寫清楚,學生們怎麼看得明白?哎,這裡,這裡不行,你用朱筆給改改哎喲,你這批的,學生照著你的字練,還不越來越醜了?”
寶璁囫圇批改著,邊攔著黛玉,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站旁邊看著,彎腰累著!要不你坐著,我給你椅子搬過來?”
兩人嘟嘟囔囔依偎在一起,時而拌嘴兩句,時而又相視而笑。溫暖的陽光從窗口照進去,金輝撒在他們身上,連端著茶點的紫鵑,都不忍心去打攪了。
幾月之後,寶璁再見元春,卻見她憂心忡忡道:“迎春遞話來,說太後有意定萱兒為新帝正宮,待日後她及笄便正式迎娶完婚,馮家已經應下了。這可如何是好?”
萱兒是新帝的親妹妹,她如何能以後嫁給新帝為後呢?
可這事隻有賈家人和迎春知道,元春便是想拒絕,也想不出合適的理由啊!再說,她拒絕有什麼用,馮家答應了
寶璁一聽,也皺了眉頭。倒沒有像元春那樣急得牙齦都上火了,隻道:“那是十幾年以後的事,以後的情況誰也料不準。再不行,就讓兩個孩子儘量少出現在人前,等以後大了,慢慢換回身份就行。”
女大十八變,兩個在宮外聽經念佛長大的孩子,外人能知道哪個是哪個?
真到了要與新帝成婚的時候,她們換回身份,由璿兒嫁進宮,也是正當的。
元春想想,也隻能如此了。於是安心教養兩個孩子,到了開蒙年紀,又請清霜正式為先生,日日領著兩個孩子念書習武,如男孩一般學習。
但太後卻仿佛非要與他們對著乾一般,幾年之中,經常把璿兒召進宮裡陪伴在側,說是她靈巧可愛、聰慧機敏,看見就心喜,還特地將大觀園賜給她與母妃,作為閒時賞玩之地。
外人看了,都稱讚太後慈愛後輩,新帝友愛手足,小公主深得太後與新帝寵愛,而元春與賈家人,卻時常因為此事而擔憂。
但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走一步算一步,步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