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寧秀的營帳和柳湘宜的離得很近,但開門方向背對著背,相互瞧不見對方。
穆雷提了剛捉來的兔子在水邊剝皮清洗乾淨,在帳子前生火準備烤肉,商寧秀抱著膝蓋蹲坐在他旁邊,時不時就有點緊張兮兮地往後看一眼。
男人一邊烤兔子一邊擰眉說道:“你大嫂過來為什麼沒有去住你哥的主營帳,跑這來湊什麼熱鬨。”
“軍營裡本來是沒有女人的,大哥的將軍大帳時常有副將出入,不方便。”商寧秀小聲解釋著,還叮囑他道:“你小點聲,彆被我哥聽見你跑來找我了。”
“怕什麼,他找他媳婦,我找我媳婦,管那麼寬。”
穆雷不以為然笑道:“再說了,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說,小彆勝新婚,他跟你嫂子分開那麼久,你當他忍得住?都是男人,他才沒工夫管你。”
商寧秀語塞,從前還未曾與男子行過周公之禮的時候,許多眼神中的深意她看不懂也從未往其他地方想過。但現在不一樣,有了切身的經曆,大哥看大嫂時候的眼神,那真就一個無法忽視。
她嘁了一聲,笑著抱住自己的膝蓋,稍微比剛才放鬆了點,“就你歪理多。”
“我本來今天晚上也準備回去找你的,還好碰上了,不然撲個空。”
“你的事情忙完了嗎?那個什麼厲害的武器,你這麼快就搞清楚啦?”商寧秀有些驚訝。
“對,是一種火器,可以噴很遠。”穆雷將烤好的兔肉用匕首卸下來一條腿遞給她。
商寧秀的注意力全在火器上,捏著腿骨接著好奇問道:“火器?噴出去的?什麼意思,我怎麼好像想象不出來那是個什麼東西。”
“就和小孩玩的那種圓竹桶做的推拉水槍差不多的原理,可以往外呲的那種。工藝應該不複雜,把竹筒換成銅管就行,但是裡麵的燃料是個什麼東西才是最重要的。”穆雷睨了她一眼,催促道:“快趁熱吃。”
商寧秀仍然想象不出那東西的模樣,也就失了興趣,開始慢慢小口咬著鮮嫩的兔腿。
穆雷坐在篝火邊上,很久沒有這麼看她吃東西的側顏了。
男人嘬了口手指沾到的油漬,視線放肆地在她身上遊走著,從雪白的脖頸到晶瑩嫣紅正在咀嚼的小嘴。
商寧秀感受到了那灼熱的視線,慢悠悠抬頭看了他一眼,穆雷勾起唇角,睨著笑著說道:“好好吃飯,今天時間多,夠我折騰了。”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軍營的夜晚十分安靜,除了巡邏守衛的士兵路過時有節奏的腳步聲,其他的將士都是在戌時兩刻準時熄燈入睡。
商明錚為了安靜不受打擾,給妻子選的帳子位置是比較偏僻隱蔽的,靠著大營邊緣,周圍也沒有住人。這一番安排方便了自己的同時倒是也方便了穆雷,兩個男人在這一夜都得到了相當的饜足。
更深露重時分,穆雷懷裡摟著商寧秀,忽然睜了眼。
他聽見外頭有動靜,很奇怪的動靜,不是有節奏的巡邏聲。
穆雷在草原上摸爬滾打多年,警惕性向來很高,他屏息仔細聽了一陣,撈了件衣服穿上,親了口尚在睡夢中的商寧秀,起身開門出去了。
大營周圍的一圈火把之前都是徹夜亮著光的,現在已經有兩盞被熄滅掉了,影影綽綽之下,穆雷在邊緣泥灰帶上發現了入侵者留下的腳印。
人不多,兩到個的樣子,都是男人,行動還算挺敏捷的。
沒過多久,一聲清透嘹亮的哨響劃破夜空,將大半個軍營的人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附近巡邏的士兵最先疾步趕來,火把成排亮起,原本視線昏暗的軍營一角被大片火光照得尤如白晝。
商明錚套了一件衣服就趕出來了,循著聲音找到了事發地點。那裡已經圍了一大群士兵了,正七手八腳將兩個黑衣人摁在地上捆好,正中間還有一個高大男人正一腳踩著一個黑衣人的胸膛,那背影肩寬背闊,隻穿了一件貼身的裡衣,光是看那高聳健壯的個頭體魄都一眼能認出來是誰。
穆雷一把扯掉腳下那人的黑麵罩,不料竟還發現是個熟人。
“怎麼哪都能碰上你這個煞星。”地上的裴朔氣得咬牙切齒,不明白為什麼這個草原莽漢回出現在大鄞軍營了,還睡在這種偏僻無人的邊緣地帶。
“嘿,被老子克住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幾。”穆雷不以為然嗤笑了聲,旁邊士兵過來準備捆人,他便正好鬆了腳,饒有興致道:“大晚上的從這麼偏的地方摸進來,憋著什麼壞呢?碰上老子今天算你倒黴。”
裴朔心知逃跑無望,張嘴準備自裁,被穆雷直接一腳踢翻了臉,血汙混著牙齒和毒包甩出來,瞬間腫起來了一大片。
穆雷跟個大哥似的朝幾個士兵一揮手:“把他捆結實了好好審一審,看牢了注意彆讓他們自儘。”
士兵也不認識這是誰,隻覺得像個大人物,非常老實地拱手回應:“是!”
穆雷一轉身,便瞧見了衣衫還沒來得及穿太整齊的商明錚站在那,男人朝他吹了聲哨子:“喲,起了。”
這輕佻且沒有邊界感的舉止讓商明錚不悅地皺起了眉頭,穆雷身上的衣服和他異曲同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才從脫乾淨了的狀態隨便撈了一件套上的。
而這個距離,這個時辰,他是才從哪個帳子裡出來的,不言而喻。
商明錚沉默著,穆雷又看著他朝地上的人揚了揚下巴,“給你逮了幾個溜進來小毛賊,夏軍的什麼校尉來著,具體為何而來的你自己審吧,我回屋接著睡覺了。”
一聽到大夏校尉幾個字,商明錚的表情變了,注意力很快從穆雷轉移到了裴朔神身上。
地上的裴朔被穆雷剛才那一腳給踢得夠嗆,滿嘴的血腥染紅了牙齒,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被兩個士兵架著,猙獰著一張臉道:“庫穆勒爾,你們草原人也要來摻和中原的事,嗬,你之前怎麼說的,那般慷慨陳詞,沒興趣攪和中原戰爭,我大夏的招攬你不應,結果現在又跑到這兒來,你究竟什麼意思?”
這句話足夠讓商明錚聽明白裡麵的重要關節了,大夏曾經想過招攬草原人,但沒能成功,男人對於敵軍的奸計受挫心裡相當爽。
夏狗燒殺掠奪行徑為天下人所不齒,商明錚剛剛打好腹稿準備幫穆雷嘲諷痛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高大的男人就已經不耐煩道:“老子樂意,關你屁事。”
商明錚清了清嗓子,點著頭,將話咽回了肚子裡。
“是因為那個女人是吧,當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你為了個女人,與我大夏為敵,可想過以後?”裴朔獰笑著,情緒激動之下什麼話都能往重了去說:“若有一天戰火牽連到了草原上,你就是你們民族的大罪人,一切都是由你而起!”
穆雷一向是個沒什麼耐性的人,他趕著回去摟媳婦睡覺,但這男的叭叭個沒完太討嫌,穆雷一邊往回走隨手指著他的鼻子罵道:“要真有那麼一天老子就一刀子捅進你們皇帝的喉嚨管裡,然後告訴他就是因為你這王八犢子欠抽。”
不得不說,穆雷這張破嘴自己撞上是恨得牙癢癢,但換成在旁看著他這一套匪勁去懟敵人,哪哪都得勁。商明錚聽著他們你來我往的幾句話,雙臂環胸沒吱聲。
裴朔見他要走氣不過劇烈掙紮起來,扯著嗓子叫道:“你還能囂張多久?他們可是想把昭華郡主嫁過來和親的,拿不下靖州你以為那老皇帝還能硬氣多久?你還在那傻狗似的嗷嗷叫,哈哈,到時候你媳婦坐花轎,你在前頭給她開道、噗——”
裴朔話音未落,便被商明錚一拳頭再次被打吐了血,傷上加傷,這一次是連掙紮說話都做不到了,男人捶著脖子乾嘔了好幾下,血和涎一起在地上滴出淩亂的形狀,陷入了昏厥。
商明錚臉色陰鬱,一言不發站在那陷入了沉思中,被火光襯著的側臉看起來有種陰鷙的可怖。
穆雷聽著裴朔昏迷前的那段話,扭動著脖子,神情危險質問他道:“他說這話什麼意思,那是你妹妹,你們想用她來做交換?”
“閉、嘴。”商明錚指著他一字一頓地警告:“我妹妹早就死了,記住,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