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衍甩下她直接就走了,她也沒法子,隻好和母親回了侯府。
走到一半,她才發現路線不對:“母親,咱們是不是走錯了?”
周氏握著她的手,輕輕搖頭:“你還不知道吧?你父親又調任到另一個軍營去了,雖然兩個水師軍營都在南邊,但離的不算近,咱們當年買的宅子是方便你父親當差,特意選了近的,現在那處宅子來回不大方便,就把那處宅子賣了。”
她輕咳了聲:“新買的宅子是寧王的一處彆院,改建之後我和你父親才搬進來的,一直沒工夫去信告訴你,現在帶你認認門。”
沈辛夷隨著她去新宅,這處新宅極為清幽,是沿著一方高山修建的,山清水明,景致極好,又因為臨近群山的,路上幾乎沒有來往行人。
她有意哄穆母親開心,便笑道:“這宅子極清淨,阿娘好眼光。”
周氏強笑了一下:“彆的倒還好,隻是離泉州城裡太遠,來回采買不方便。”
沈辛夷道:“哪有十全十美的住處,隻能辛苦負責采買的管事多跑幾趟了。”
周氏到底放心不下,低聲問:“素素,太子真的肯救治你阿爺嗎?“
沈辛夷在心裡苦笑了一下,嘴上還是得寬慰:“太子若無心救治,何必大老遠從長安趕到這裡?阿娘放心吧。”
母女倆說著說著,馬車就到了宅邸門口,沈辛夷看著匾額上寫著大大的‘沈府’二字,扶著周氏就要進府。
習慣使然,她一下馬車,下意識地掃了周遭一眼,總感覺哪裡奇怪,這裡似乎也太安靜了點。
周氏適應了一下昏暗的光線,突然輕輕‘咦’了聲,轉向守門的侍衛:“這護衛好眼生,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她正要細問,沈辛夷心頭突然掠過一絲涼意,她一把把周氏推上馬車:“不好,阿娘快上車!”
小心無大患,她下意識地想讓眾人退出去,就見府裡走出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他身後跟著姬長晝和內侍孫青,後麵還跟著幾隊護衛。
他哈哈一笑:“太子妃果然機警聰慧,難怪能得太子的喜歡。”
沈辛夷沒想到文昌帝居然能從自家府門走出來,一時詫異地忘了行禮:“父皇不是在長安嗎?”
她不知想到什麼,臉色一變,心下後怕。
文昌帝不管是想乾什麼,但這般陣仗,他必然是先控製了侯府裡的人,又布好了人手,再來個請君入甕,若是她方才和母親直接走進府裡,後果不堪設想!
文昌帝果然冷哼了聲:“朕命人喬裝成我的樣子,假替我在宮裡養病,朕自己又在你們走了之後,加緊私下到了南方。”
他手裡的折扇輕敲著手掌,陰沉一笑:“朕本是想能把太史捷引來南方,斬去太子一左膀右臂,分太子的心倒罷了,沒想到太子竟親自過來了,沈卿當真是能臣。”
沈辛夷聽出他話中深意,臉色瞬間白了。
......
沈修遠一臉淡然:“齊家敗落都是因為我,齊元昊之死也是我乾的,前皇後之死又是我妹妹做下的,太子還想問什麼?”
陸衍眼底滿是陰霾,他用手指輕敲了敲麵前的案幾:“你知不知道京中發生的事?”
沈修遠一怔,他繼續道:“皇上承認了我的太子之位,明麵上,他現在已無力跟我作對,他如今一時風中殘燭,朝不保夕,你也不用再顧忌他了,有什麼就直說吧。”
沈修遠大驚,臉色變了幾變,掙紮道:“我方才所言,句句屬實...”
陸衍譏誚地看著他。
沈修遠低下頭,良久,才重重歎了聲。
“我告訴你。”
他盯著案幾上搖曳的燭火,似乎陷入的深思:“該從哪件事說起呢?”
陸衍淡淡道:“依照父皇的秉性,在你們幫著他對付完齊家之後,他早該卸磨殺驢了,怎麼還會留著你們沈家?”
沈修遠苦笑了一下:“皇上之所以信我們,不是因為我們沈家臨時倒戈投向皇上,而是因為我們沈家幾代人都是曆任皇上安插在齊家身邊的探子。”他怔怔看著燭火:“當年太.祖就察覺出齊家有不軌之心,但礙於齊家勢大,不好發作,所以派遣我們去齊家身邊監視破壞...”
陸衍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麵露錯愕。
但仔細想想,除了這個由頭,似乎也沒什麼理由能讓文昌帝放過沈家。
沈修遠長出了口氣:“再說說齊元昊之死...他的死,是齊家徹底衰落的標誌...”
他神色恍惚:“我和齊元昊自小一起長大,一起練劍習武,一起讀書練字,就連挨打都是一起挨的...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我都是和他睡在一處的,親兄弟也不過如此了吧。”
提起舊友,沈修遠神色淒涼,用手捂住眼:“我和他打那場戰役的時候,皇上給我傳了一道秘旨,讓我伺機暗殺齊元昊,我不肯,皇上便命人扣押了我的父母作為要挾,讓我不準去帶兵馳援他...“
有淚光從他指縫裡滲出來:“父母性命在皇上手裡,我不敢輕舉妄動...我乾脆拋下軍營,自己隻帶了死士去尋元昊,我當時想著,若我救不出來他,那就跟他一道死在蒼茫黃沙裡...誰知等我去的時候,隻見了他最後一眼。”
沈修遠語帶哽咽:“他說他知道我的難處,他不怪我...”
陸衍自小最仰慕的就是這位舅父,聽沈修遠這般說,他想到那個意氣風發,英姿勃勃的身影,眼神一黯。
沈修遠整理好情緒,又緩緩道:“皇上不知此事,大概是覺著我還算忠心,齊家許多殘餘舊部也需要清掃整合,他一時找不到可用之人,乾脆扶持了我。”
他喟歎了聲:“我為了不再受皇上轄製,拚命建功立業,皇上這時候雖忌憚我,但我已不是那個他想殺就殺的無名小卒了。但在我父母故去之後,他又以沈家上下幾百口族人的性命脅迫我...我和皇上互相要挾,他雖不能把我怎麼樣,我也不能完全不聽他的。”
陸衍眸光閃動,忽沉了沉,冷笑了聲:“這麼說來,你倒是清白無辜了?!”
沈修遠搖頭:“齊家的敗落,元昊之死,都跟我有關,我...”
陸衍直接打斷他:“我母後呢?若不是你給了沈貴婦那幅好藥,幫她把宮裡宮外的事情都打點好,母後怎麼會中毒身亡?!”
他聲音越發淩厲狠辣,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
沈修遠被當頭棒喝,卻蒙了一下:“我從未給過沈貴妃什麼毒.藥!”
陸衍麵上厲色稍減,他眯起眼:“我拷問了沈貴妃,她死前親口說是你在背後推波助瀾。”
沈修遠一臉震撼:“我絕對沒有給過她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再說我那時還隻是軍中新貴,怎麼可能有本事幫她把宮裡宮外都打點好?”他沉吟道:“她說是我當著她的麵,親手把東西交給她的嗎?那些幫她打點宮裡宮外的話也是我親口說的?”
陸衍淡道:“她說你托人告訴她...”
沈修遠:“問題就出在這告訴她的人身上了...”
陸衍和沈修遠腦子裡同時劃過一個人——文昌帝。
如果是文昌帝,那就好解釋得多了,文昌帝一邊唆使沈貴妃戕害先皇後,一邊以沈修遠的名義,給沈貴妃送了藥,還幫她打通了宮裡的人手。
沈修遠察覺到沈貴妃對齊皇後的怨恨,勸過幾回之後,兄妹倆再沒聯係了,道不同不相為謀,齊元昊死後,沈修遠就再也沒和沈貴妃私下見過麵,為數不多的接觸都是在年節慶典上遙遙看彼此一眼。
不過哪怕兩人有私下見麵的機會,沈貴妃也不可能問這件事,她總不能說‘阿兄還記得我們一起害人的那些年嗎?’所以文昌帝便放心大膽地嫁禍給沈修遠——這樣一來,就算兩個兒子知道了母妃之死的真相,也隻會懷疑到沈家頭上。
但他低估了陸衍的智商,陸衍還是從彆的渠道知道他乾的齷齪事了。
陸衍心裡是驚濤駭浪,麵上卻波瀾不驚:“涉事之人都已死乾淨了,你大可隨意推托,反正死無對證。”
這樁事就是羅生門,你說沈修遠乾的,也可以,反正沒有證據,你說文昌帝乾的吧,也不是不行,總之就是死無對證,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是誰乾的。
唯一的一條,就是沈修遠說他當時不可能有能耐去害先皇後。
陸衍手指收緊,用目光審視著他。
沈修遠驚愕過後,卻一片看開的神色,他取了桌上藥碗:“罷了,不論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你就當是我做的吧,再說皇上本就讓我服毒引你過來,再動手用營中將士留住你,我自不會動你,皇上那邊卻無法交代,讓我死了倒也乾脆。”
他笑笑,舉了舉那藥碗:“這毒我心裡有數,也就是個把月的功夫。”他歎了聲:“你對素素是有情意的,這我能看出來,我死了之後,隻求你好好待素素,我過幾日會和她好生說說,我的死和你無關,讓她不要遷怒你。”
他說罷就要一口飲儘,被陸衍硬是搶了過來。
沈修遠下意識地還擊,兩人你來我往幾個回合,他體力不支,到底落了下風:“殿下這是何苦?”
陸衍把裡麵的藥倒在地上,漠然道:“你死了,素素必然會悲痛欲絕。”
沈修遠低頭看著地上的藥汁:“殿下信我說的?殿下難道不怕皇上有不一樣的說法?”
陸衍起了身:“我信了你的,就不會再去信他的。”
沈修遠神情悲涼:“可我依然是害死你母後的凶手的兄長,還是間接害死你舅父的元凶。”陸衍依然有理由殺他,儘管這個理由不那麼充分,但陸衍本就不是需要充分理由再動手之人。
陸衍背對著他,手指緊的根根泛白:“我稍後會派太史捷來為你診治。”
“你要謝,就謝你生了個好女兒吧,我是為了她,才這麼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章~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