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先聽我說,聽我說,先不著急哭!”
然而沒人聽朱興德講話,越是熟悉的鄉親父老,越是不拿他當盤菜。訴說哭泣的那叫一個投入,想插嘴都插不上。
朱興德泄氣。
他其實很想告訴大家,一個都沒少、都沒死。
遊寒村及其附近村落身手極好的小子們,當初雖然被選中十位跟著滿山走了,但可以說運氣也是極好,受的傷就不提了,那是難免的,但命有保住,且還立了功。
而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跟著他。
當初跟著他的這些人,一部分年輕力壯敢拚敢打的,雖然上了戰場,但由於沒有戰鬥經驗,人家譚家軍和李家軍都是有陣型的,不能打亂,所以這部分人是放在隊列的大後麵。前麵的兵將在沒死完的情況下,他們就沒啥太大事兒。
另外還有一部分人更安全,是跟著那些後征上來的勇士和獵戶一起在城樓上把守。
所以說,大家都全須全影著哪。
但讓朱興德沒想到的是,他嘴巴隻慢了一拍,這就能見到一出鬨劇。
感覺就眨眨眼的功夫,有那情緒激動的婦人,忽然指責起他嶽父嶽母道:“就為給你家運酒,現在人沒了,你們家要怎麼說,給補償多少銀錢。”
“彆說和你家無關,啊,合著你們家眼下名聲好的不得了,眼瞅著你家要借著我兒子的人命飛黃騰達起來了,好處全是你們家的,丟命成了我兒子。你們老左家這不就是在吸人命血呢嘛。”
朱興德臉上的笑,隨著這番話僵住。
“你哪家的?你兒子叫啥名。”
小稻拽朱興德都沒拽住。
朱興德往前又走了幾步,且對變了臉色的秀花、白玉蘭以及已經掐腰的羅婆子道:“咱家人不用生氣,也都彆拉我,我得問清楚她兒子叫啥。”
左裡正眉毛擰的死緊,歎了口氣提醒:“不是咱村的人,應是著急等她兒子消息,近兩日就借住在咱村哪個親戚家。能快過年還賴在這裡吃住,可見是那沒臉沒皮的。”
婦人卻不怕:“哎呦,好大的口氣,你是要打我不成?欺侮老百姓啦,都出來看看哪,老左家人還沒做打官呢,這就要騎人脖子上拉屎。我告訴你,回頭你家要是對我家沒個交代,我們就去衙門告你。我有啥可不敢說的,我兒子叫大毛。”
“對,娘,咱可不怕他家,他家這趟運酒得的銀錢,是趴在小叔身上吸血得來的。也不怕遭天譴。”
這是想要錢,還想要個高價。
村裡有人看不下去眼,幫襯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當初報名的時候就知道。你家孩子沒回來,咱能理解,但你天不天譴的,你這話過了。誰不知道誰啊?你們報名那陣不知道官衙回頭會給賞錢?說句不好聽的,給那麼多賞的就是人命錢。咋的,那錢能給到我們姓左的啊,這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兒?”
“你說的好聽,呸,趕上你家又能拿賞錢又回來人了。”
“噯?你這人講不講道理……”
朱興德聽著這些對話,有點兒心寒。
因為遊寒村本村也有幾戶沒回來人的,他們正一聲不吭。
彆說這幾家沒想法,他不信。
“大毛是吧?還彆說,我對他真有點兒印象,他是跟著我二妹夫的,是吧,滿山?”
運酒隊的小夥子們知道咋回事,紛紛對自家人擠眉弄眼。
聽聽這語氣,德哥生真氣了,急忙暗示家裡人彆摻和,看怎麼收場。
楊滿山在火盆照耀下,點了下頭:“是。後來打完仗,譚家軍副將讓我報人名,誰表現好就留下誰,我特意報了他。大毛眼下應該是個小官了,這才沒回來。”
大毛娘、大毛嫂子一愣,眼淚還掛在臉上,就顯得很滑稽:“……”
朱興德說:“那我明兒就修書一封,讓他趕緊回來種地,彆乾了。”
又望著另幾家沒回來人且之前一言不發的說道:“看來你們這幾家也想兒子、想弟弟想得不行,那我讓他們一起回來。”
現場有那麼一瞬,隻有炭盆子燃燒的聲音。
左裡正不可思議問道:“沒回來的是都做上武官啦?不會是沒死人吧?”
羅峻熙卻沒給朱興德接話的機會。
大姐夫是誰?哪用得著費話,話多會顯得沒麵子。
他來應道:“嗯,走吧,裡正爺,娘,嶽父嶽母,還有朱爺爺,哥哥們,咱們趕緊回家吃飯,大半夜可不在這裡受凍。”
又一邊攙扶朱老爺子,一邊看眼那些鬨事的人道:“真是彆開生麵。先不說沒回來是做了官,就隻說我還是不是個舉人老爺了?你們跟誰倆呢那是,罵誰呐!”
然後眾人就眼睜睜地看著左家一隊人離去。
還能聽見羅峻熙追問的聲音:“娘,我是舉人了吧?我沒說錯吧?”
羅婆子歡快的大嗓門傳來:“艾瑪,你咋知道了呢,兒砸,你是啦,就前兩天的事兒。你是正正經經的舉人老爺啦,啊哈哈哈,兒媳婦,你聽見沒有,往後你是官娘子我是舉人他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