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萊居被查封了, 倒是寶萊居裡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並未被禁止流通。
京城的皇商花了大價錢去雇傭曾經為寶萊居製作物件的工匠, 世家貴族的生活裡,除了少了張明倀這樣一個上躥下跳的小醜, 似乎再沒了其他的什麼變化。
二月春闈, 帝辛理所應當地替原身高中榜首。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張明倀出現前的尋常生活裡, 隻一次小聚時, 三五好友笑作一團, 趁著嫌隙時,蘇雲璋這才飲酒嘟囔了一句, “沒了功名、又被封了寶萊居, 原本我還想讓人把張明倀那廝抓住,再讓他吃些苦頭的, 可哪想,竟是讓人搶了先, 我一眨眼, 這人就沒了。”
張明倀是被其他的世勳貴族給帶走的, 這是京城所有世家子弟的共識。
他沉寂得太快,消失得也太快。
當初他還在太學裡的時候就得罪了許多人, 一見他背後沒了靠山,他便自然而然地成了眾矢之的。
“華宸你說,他能是被誰帶走的?”
蘇雲璋隨口一問, 也沒指望著帝辛能回答他。
似乎自從挨了張明倀那混蛋一棍以後,“華宸”的性子就有些越來越沉悶了……
隱隱的,蘇雲璋有這樣一個認知, 卻又並沒有深思。遠遠有人高呼一聲,喚著他去投壺,他便把這些胡七八糟的想法拋到了腦後,大搖大擺地起身走了過去。
倒是帝辛,慢悠悠地晃著杯中的清酒,一口飲下,兀自在心裡回了蘇雲璋一句——
許家。
從前張明倀有榮玉公主作為後盾,不論是為了許家世家的顏麵,還是為了榮玉公主皇室的顏麵,許家都不可能將事情鬨大,當眾拆穿張明倀深情的假麵。
若張明倀真的和榮玉公主結以百年之好了,說不定許家也真就自己吞下了這一口苦水。但如今不同——
張明倀既沒像當初憑著許清河傍上榮玉公主一樣,那麼輕易地憑借榮玉公主獲得少帝的賞識,又因禦前失儀,徹底失了榮玉公主的青睞……
如今的張明倀,什麼也不是。
以許家的能力,要收拾張明倀再簡單不過。
不管是因為張明倀騙了許清河清白、還要卸磨殺驢的前仇,還是為了防止張明倀在陷入絕境之時,以宣揚許清河清白之故要挾許家,許清河的父親兄弟便絕無放任張明倀的可能。
若是許清河失了清白的事沒有被宣揚出去,那來日為許清河找個職位低些的夫君低嫁,有許家在,縱那男子不滿,也翻不了天去,許清河總歸能夠一世順遂。
許家看重女兒,哪怕隻是為了許清河的未來這一點,張明倀這一輩子,少不得會被許家終身□□。終此一生,勢必再無翻身的餘地。
*
按著曆史的軌跡步入仕途,帝辛猜想這身體的壽命,不以曆史為標準,而是以原身記憶裡的那一世作為準則,於是,步入官場後的每一步,他都走得又穩又快,勢如破竹。
在謝華宸記憶裡,謝家被張明倀害得滿門抄斬的那一年,帝辛完成了謝華宸最後隱藏的執念——
如曆史般登頂,創一個寒門同世家攜手並進的盛世。
*
從大齊的世界脫離。
大抵是漸漸有些適應了不斷進入新軀體的過程,帝辛再次感受到由靈魂及至身體的實感,不再隻有一片渺然空蕩的虛無時,不再像初時一樣,腦海裡隻有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而是十足地清醒。
平靜地掀開眼簾,帝辛首先看見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空間——
規劃方整、一目了然的房間,柔軟的床墊,落地的玻璃窗,暖黃的燈光……
十足的……
現代化?
腦海裡兀地跳出一個詞,帝辛猜想,這是原身留下的本能和常識。
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
帝辛起身,赤腳站在落地的玻璃窗邊,望著數十米高的樓下川流不息的車輛,不由自主地拿這個世界同民國那個世界做著比較的同時,還兀地想起了上個世界的張明倀。
上個世界,自始至終,帝辛便沒將張明倀放在眼裡。
及至後來,索性就直接將他整個丟進了記憶的角落。
現在想起,也不過是恍然想起,他興許也來自這樣一個類似的“後世”……
“現代……”
帝辛望著窗外夜色裡,十足迷人眼的霓虹,難得在心底染上星星點點地興趣。
他將窗邊垂下的灰色窗簾闔上,重新躺回到柔軟的床上,閉著眼睛,翻起了原身的記憶——
楊平。
很普通的一個名字。
或者原本,也的確是該過著很平凡的一生。相貌普通、身無長處。讀著三流的大學,首先擺在麵前的,就是畢業後的出路。
從楊平的身上得到了對這個現代社會的基本了解,帝辛幾乎能夠料想,這樣的人畢業後,那這點微薄的工資,累死累活數十年,然後過完平淡一生的未來。
但實際有點超乎帝辛的料想了。或者說,就連楊平自己都沒有料到,一次麵試,偶然地一次路過,一點流光從天而降,他竟莫名其妙有了一雙透視眼。
於是,一切從這裡開始轉變。
一個人,一個過慣了普通日子的人,忽然得到了一樣遠超常人的超能力會變成什麼樣?
狂妄自大,以為整個世界便唯吾獨尊?
亦或是翻雲覆雨,隻覺得世界儘在自己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