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對我來說, 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有了你, 才有了願意活下來的申屠川。”
申屠川平靜的將自己的心剖給她看, 哪怕上麵陳年的腐肉已經無法剜去, 血肉模糊又惡臭的樣子十分不討喜, 但麵對季聽突然的動搖,他還是這麼做了。
季聽怔怔的看著他,似乎不太懂什麼叫做離開這個無趣的世界。申屠川和她對視片刻,目光落到她殷紅的唇上,沒忍住輕輕吻了一下。
唇齒相觸的瞬間, 他清晰的聞到了酒味,眉頭不由得皺了一下:“你喝了多少?”
“喝什麼?”季聽歪了歪頭, 一臉困惑的看著他。
“酒,你喝了多少?”申屠川一臉凝重。
季聽費力的想了想, 自己剛才做飯的時候心不在焉,見料酒用完了就隨便找了瓶白酒往鍋裡倒,倒了之後又怕味道不一樣, 於是先嘗了口料酒,又嘗了口白酒,接著再嘗一口白酒,再嘗……
“半瓶?”季聽一臉困惑。
申屠川愣了一下,隨後臉猛然黑了:“季聽!你長能耐了是嗎?還學會借酒消愁了?!”
季聽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嚇了一跳,怔愣的盯著他看了半晌,嘴一撇眼淚汪汪:“你乾嘛吼我……”
“……”
“我沒有喝掉, 味道不好我就放廚房了你竟然這麼凶……”季聽忘了最初的煩惱,開始了新一輪的嚶嚶嚶。
申屠川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模樣,心裡頓時慌了一瞬,兩隻手無措的去擦她臉上的淚,一邊擦一邊哄:“我沒有吼你,我就是覺得你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酒,不然身體會不舒服……”
“你就是吼我!”季聽哭得直打嗝,腫得隻剩下一條縫的眼睛倔強的演示什麼叫傷心欲絕,“你是不是覺得我沒什麼用,所以不喜歡我了嚶,我就知道,我一點用都沒有,我是個廢物嗚嗚……”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了,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你這麼擅自對我下定義,是不相信我,也是不尊重我。”申屠川耐著性子解釋。
季聽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雖然很想點頭,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申屠川關鍵時刻沒有遵從直男本能,而是放緩了聲音違心道:“沒有,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欺騙你在先,沒有及時察覺到你的想法在後,如果我多關心你,你也不會難過這麼久。”
“你知道就好……”季聽抽搭著起身,歪七扭八的朝房間走去,沒走兩步就要往地上摔。
申屠川心裡一驚,衝過去抓住她的胳膊,這才沒讓她直直的摔到地上。季聽晃了一下就回到了熟悉的懷抱,她抹著眼淚抱住申屠川的腰,哼哼唧唧的不撒手。
她的眼淚蹭到他身上,申屠川隔著一層襯衣感覺到一片濕.意,隻覺得心都要化了。
“不是已經說開了嗎?不要再哭了。”在遇到季聽以前,申屠川從未想過自己還能用這麼惡心的聲調說話,而此刻他隻恨自己的聲音不能更溫柔點,好好安撫驚慌許久的小姑娘。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哭……”季聽心裡酸酸的,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多委屈。
抱了一會兒,她想起自己的正事,抽抽搭搭的推開了申屠川,抹著眼淚往房間走去。
申屠川怕她再摔了,趕緊寸步不離的跟著,結果一進屋就看到她淚眼朦朧的坐到梳妝台前。
他疑惑一瞬:“你要化妝出門?”
“不化。”季聽哽咽著回答。
“那去梳妝台乾什麼?”
“收拾我的寶貝。”
“……”申屠川定睛一看,結果看到她在收拾那些自己之前送她的珠寶,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都醉成這樣了,還有精力去整理東西,真是難為她了。
申屠川看著她笨拙費勁的整理糾纏在一起的珠寶,不由得覺得有趣,於是到她身邊坐下,耐心的看著她整理。
季聽好不容易把一根項鏈解救出來,一抬頭就看到申屠川在一旁看戲一樣看自己,當即嘴又撇了起來。
沒等她掉眼淚,申屠川就急忙打斷她的動作:“怎麼了?”
“你都不幫我嗚,我怎麼這麼苦啊……”季聽還是哭了出來,委屈巴拉的模樣堪比苦情劇女主。
“……”
申屠川盯著她看了三秒鐘,徹底被她打敗,拖著椅子到她旁邊坐下,看著一桌子首飾問:“你想怎麼整理,我幫你弄。”
“把它們分開,然後放到盒子裡。”季聽揉了揉眼角,乖乖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申屠川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先前裝首飾的盒子都在角落裡堆著,顯然主人之前對它們並不上心。
他沉默一瞬,一邊垂眸按照季聽的要求把東西都分開,一邊淡淡開口:“我現在幫你做,但是你不準再哭了,否則就你自己來。”
季聽嘴一撇,剛要開口,就聽到他冷靜的補充:“撇嘴撒嬌都不行,你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這裡就好。”
季聽頓了一下,撇起的嘴角默默放下。她眼神還帶三分醉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申屠川修長的手指,看著糾纏在一起的珠寶首飾被他一件件整理好,一時間也忘了要哭的事。
房間裡安靜許久,季聽突然問:“這些珠寶都是真的嗎?”
“……嗯。”申屠川承認了。
季聽怔愣的捏住脖子上的紅寶石,喃喃:“那我這條項鏈,真的兩千多萬?”
“競拍得到的,比標價又貴點,”申屠川看她一眼,看著小小的寶石掛在她白皙的脖頸上,眼底一片溫柔,“不過價錢無所謂,因為不管怎麼樣你都值得。”
“那這些呢,是不是也很貴?”季聽看著桌子上還沒整理好的。
申屠川的視線重新回到桌子上,繼續幫她整理東西:“都差不多,這個鐲子比項鏈貴點,是從另外一個夫人手裡買來的,說是良玉暖人,對你身體比較好。”
說著說著,就將桌上這些東西的品牌、設計師都介紹了一遍,總而言之每一件首飾,都是極其珍貴的。
他之前沒有研究過這些東西,因此沒少下功夫,每次看似隨意送的禮物,都是他精心挑選過的,所以無論是材質還是價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季聽聽得心頭微微發疼,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遲鈍的腦子想了半天,眼淚就落了下來。
申屠川說著話,突然覺得氣氛好像過於安靜了,他抬頭一看,就看到某個默默流淚的女人。
他沉默一瞬:“我又惹到你了?”
這句話就像一個訊號,季聽抽了一聲,嗚咽著抱住她的首飾們,趴在桌子上傷心得仿佛世界末日一般:“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這麼值錢,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們,再也不隨便亂丟了,求求你們彆離開我……”
“……”申屠川決定,以後家裡不會再放任何含有酒精的東西,就連醫用酒精不都放了!
季聽還在抽抽搭搭的哭,申屠川麵無表情的把人直接抱起,一個轉身丟到了被子上。季聽順勢滾到枕頭邊,調整好舒服的位置後縮在床上哽咽,模樣簡直說不出的可憐。
申屠川跟著躺下,直接把人抱進懷裡,一臉疲憊的閉上眼睛:“睡會兒吧。”
“不困。”季聽吸了一下鼻子。
“我困,你陪陪我好不好?”申屠川的聲音難掩困倦,自從季聽跟他鬨彆扭開始,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季聽十分不情願,酒精讓她隻想大哭三天三夜,但好在最後對申屠川的心疼戰勝了酒精,她哼唧一聲捏著申屠川的衣領,一邊搓一邊緩緩進入睡眠。
天光逐漸暗了下來,月光透過窗簾映入屋裡,季聽像是做了什麼好夢,唇角始終微微上揚。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漸漸醒來,睜開眼睛稍動一下,就被有力的胳膊桎梏得更緊了些。
季聽被迫聽著對方胸膛中有力的心跳聲,呆了許久才算逐漸回神,然後醉酒後發現的一切,突然出現在腦子裡。
轟的一聲,季聽覺得自己的臉像被煮了一樣,燙得讓她想衝去浴室降溫。心裡的小人兒瘋狂的捶地,暗惱自己怎麼就把內心真實想法給暴露了。
她這段時間一直有點彆扭,一來是因為自己生申屠川的氣,可因為任務在身還不能完全不管不顧的生氣,二來則是因為對自身產生了懷疑,覺得自己來這個世界除了拖後腿,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可申屠川剛才對自己說,她是他活下去的意義。
季聽突然想起原文中最後申屠川遇害那段,作者既然給了他足夠聰明的腦子,那他怎麼可能輕易被顧值那個笨蛋給陷害了?
答案恐怕隻有一個,就是申屠川覺得自己已經埋下了足夠多的陷阱報複申屠山和顧值,所以對這個世界徹底失去了興趣,剛好發現顧值下毒,就乾脆配合了。說不定,他還留了足夠的證據,能讓顧值蹲一輩子監獄……
季聽身體有些發冷,眼眶卻熱了起來。正是因為熟讀原文,所以才知道申屠川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確實已經厭世,卻因為她的出現,對這個世界多了一絲興趣。
她是他的救贖,並不是一無是處的存在。
季聽嗓子發乾,咬著嘴唇往申屠川懷裡鑽了鑽,抱著他的腰不舍得放手。
“醒了?”頭頂突然傳出申屠川剛睡醒的沙啞嗓音,在這個不開燈的夜晚顯得十分誘人。
季聽不知為何身體顫了一下,隨後鋪天蓋地的尷尬突然襲來——
她突然想起,喝醉的時候不光跟申屠川談心了,還吭哧癟肚的撒嬌耍無賴,最後抱著珠寶哭是什麼鬼?!
“怎麼了?”感覺到懷裡的小姑娘突然僵硬了,申屠川蹙起眉頭,“頭疼了嗎?”
……求不提。
“我去給你拿藥。”申屠川說著就要起來。
季聽急忙把他拽回來,八爪魚一樣把他固定住,生怕他開了燈自己的番茄臉會被暴露出來。
“到底怎麼了?”直男川見她一反常態,不僅沒有抱抱,反而更加擔心。
季聽悶哼一聲,把臉埋在他衣服裡,半晌強行轉移話題:“你、你怎麼會在我床上?”
“……”申屠川沉默一瞬,“你不記得了?”
季聽僵了一瞬,故作無事的‘嗯?’了一聲:“什麼啊,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喝了點酒,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我這人喝酒斷片,老是做些亂七八糟的事,要是有什麼得罪的,你彆介意。”
“你話好多。”
“……”
“像極了心虛。”
“……你說什麼呐?”季聽儘量一臉天真,然後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申屠川見她不像有事的樣子,索性也不著急了,安心躺好把她抱進懷裡,伸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她軟軟的頭發。
季聽隻要他彆再挑釁自己,就乖乖的任他搓來搓去,一點反抗意識都沒有。
房間裡再次陷入安靜,漆黑的夜裡隻有朦朧的月光照明,彼此的呼吸聲清淺而均勻。
“我們,算是和好了吧?”申屠川輕聲問,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沒發覺的不自信。
季聽頓了一下,板著臉回答:“你騙我的事,我還是很生氣。”
她話音未落,申屠川的身體就已經開始僵硬了。
季聽隱下眼中的笑意:“但是說到底,你也沒犯什麼大錯,裝窮的時候沒舍得我吃苦,被發現後認錯態度也算誠懇,是我最近一直在鑽牛角尖,有些事一直想不通。”
“那你現在想通了嗎?”申屠川低聲問。
“嗯,”季聽揚起唇角,“想通了。”他都把心剖給她看了,她怎麼可能還想不通。
“可以和好了嗎?”申屠川對這個問題相當執著。
“嗯……”季聽有些不好意思,聲音都跟著低了下來。
申屠川這才逐漸放鬆,伸手撫過她的頭發,相當真誠的說了句‘謝謝。’
“……”季聽竟然因為他這句帶著感激成分的謝謝,整個心臟都好像吃了檸檬一般。
半晌,申屠川輕笑一聲:“還說自己不記得了,那為什麼沒把我趕下床?”
“……”好好的氣氛不破壞會死嗎?
季聽給他的回答,是借著月色用枕頭把人趕了出去。
申屠川被她惱羞成怒地推到門口,還在不死心的想回床上:“我就是隨便開個玩笑,你彆生氣,我知道你斷片了,肯定什麼都不記得……”
“你閉嘴!”他越說話,季聽就越生氣。
申屠川肩膀都顫抖了,可是他不敢笑出聲來,生怕她會再次跟自己冷戰。
等他被推出門口、房門要在麵前關上時,他突然伸出手擋住了門,另一隻手攬住季聽的腰,俯身吻了過去。
季聽‘唔’了一聲,不情願的踮起腳尖,月光下泛著水色的眼眸似怨似嗔的看著申屠川,勾得他心酥了一片。
一個久違的吻結束,兩個人都有些微微喘息,夜色下季聽有些看不清申屠川的臉,可也隱隱覺察到了危險。
“聽聽……”
砰!
“……”
申屠川難得表情懵了一下,愣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話說到一半她就把門給關上了。
莫名其妙吃了個閉門羹,本來以為今天會有大進展的申屠川氣笑了,但也沒有再敲門糾纏,而是叮囑完她多喝水,就轉身回到了自己房間。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一路上他都沒有開燈,在黑暗中躺到床上後,伸手觸到柔軟的被子,一瞬間還覺得季聽就在這裡。
……真是瘋魔了。
申屠川無聲的笑了笑,眉眼愉悅的閉上了眼睛。
一夜無話,翌日光明照例將黑暗驅逐。
季聽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已經八點多後急忙起床,翻滾到地上時才突然想起,她昨天已經辭職了。
緊繃的精神頓時像放了氣的氣球一樣,整個人都鬆懈下來,她輕呼一口氣,重新爬回床上,看著窗外飄零的雪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不用上班的日子也太爽了,說到底誰不想當一個平平無奇的有錢人呢?
季聽心曠神怡的同時,又有些埋怨申屠川,如果他不撒謊,自己早就過上這種悠閒日子了,哪用得著為生計發愁。
此時家裡的地暖開得十足,她舒服的翻了個身,吊帶睡裙的帶子滑落一根,她也懶得去管,捧著臉欣賞的看著窗外的雪……
窗外的雪?
季聽猛地跳起來衝到床邊,打開窗戶的瞬間一股冷風灌了進來,她頓時凍得一哆嗦,慌忙把窗戶重新關起來。
即便關起來了,她還是趴在玻璃上往外看,一臉的不可置信。不是說今年溫度比較高,所以下雪的可能性不大嗎?!那外麵飄著的是啥,頭皮屑嗎?
季聽被自己的想象惡心了一下,一臉呆滯的回到床上躺下,閉上眼睛重新入睡,完全不願意相信這個殘酷的現實。
然而不等她入睡,急促的敲門聲就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