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時候,是一個人吧。”周緣岑微微抖了起來,“他從小就怕黑,也很怕一個人待著,但我卻讓他一個人孤獨的死去……我、我……”
阮苗看她哭得不能自已,眼眶跟著紅了起來,他有心安慰她兩句:“不是的,你也隻是個普通人,不用這麼責備自己……”
其實他的鼻子也很酸,但他覺得自己不能陪著一起哭,不然周緣岑的情緒會進一步崩潰,這對她的身體不好,所以他隻能儘量的穩住她,試圖把她從旋渦中拉出來。
周緣岑哭了一會兒後在他的安撫中逐漸平息下來,她腫著雙眼看著眼前這個關切著她的孩子,勉強的笑了一笑,哽咽著問:“你說,他恨不恨我?”
阮苗認真地想了想,“應該不恨吧。”
“為什麼?”周緣岑不信,“他一定很恨我,所以才會走的那麼決絕,如果他不是自殺,那你又是哪裡來的呢?”
“他一定是對這個世界失望透了,所以才會那麼毫無留戀的離開,他心裡必定是恨我的。”
阮苗堅定的搖頭說:“不是的,其實你並不是不愛他,隻是你過得太苦了,所以你也想讓自己好過點,你在是一個媽媽之前,先是一個女人。”
“我媽媽曾經說,世人對女人最大的刻薄就是要求她們必須做一個完美的母親,可實際上沒有人是天生的好媽媽,她在成為一個媽媽之前,得先是一個人。”
“無論是誰都有自私的權利,隻不過當她成為母親後,這個權利便被剝奪了,沒人會在乎她是不是很痛。”
阮苗回憶著自己的母親,他希望至少在最後的這點時間裡,周緣岑不用背負那麼多的愧疚自責,“我覺得,他也許也是理解你的。”
“真的?”周緣岑其實並不是被說服了,可她的確很希望能從中得到一絲的希冀,“他不恨我?”
“我覺得不會。”阮苗點頭,“因為他也是個很好的孩子,如果他恨你,不會就這麼離開,也許他也累了,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周緣岑聽了他的話後似乎是燃起了一點希望,她低頭在照片上看了又看,而後又說:“沒關係,我很快就會去陪他了,也許他還在那邊等我。”
“等我也去了,他就不是一個人了。”
她看了一會兒後又抬起頭來,看著阮苗說:“能跟我講講你母親的事嗎?能養出你這麼好的孩子,我很想知道。”
阮苗一愣,接著腦子裡就浮現出她的身影來,“我媽媽她呀,她是我見過的最溫柔又很堅強的人,她年輕時候也很苦,小時候外公就去世了,外婆靠著低保把她養大。”
“她一個人靠著獎學金念到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後又總被領導騷擾,索性一氣之下辭了鐵飯碗自己創業,風裡雨裡進貨出貨都是她一個人,還老被人嘲笑是女人所以肯定吃不了苦,她從來都懶得跟那些人爭辯,據說她後來身體不好就是因為早期太拚落下來的,不過好在後來遇到我爸爸。”
“我爸爸是大學教授,他倆感情很好很好,有了哥哥後好幾年才又有了我,媽媽她說給我起名字時剛好家裡的花園新栽了一顆小樹苗,她願意叫我苗苗。”
“她總說希望我像那株小樹苗一樣,能夠堅韌踏實的一點點長大,風雨不催,無論遇到什麼難事都能自己挺過來。”
阮苗說到這裡,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不過我應該讓她很傷心,因為我最終沒有挺過來,還是在病床上死了。”
“我媽媽她在我心裡是最最好的母親,她也不完美,有時候也會犯錯,但沒關係,我知道她有多愛我,我也很愛她。”
周緣岑著迷的聽他說話,不禁點頭道:“你母親的確是個很好的母親,假如我當年也有她這樣堅強就好了。”
“彆這樣說。”阮苗輕聲道,“你已經很堅強了,你的遭遇換做彆人也許早就崩潰了,但你這麼多年始終沒有放棄過,你也是個好母親,隻是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周緣岑眼中帶淚看著阮苗,抬手輕輕撫上他的臉,“苗苗,你能再叫我一聲‘媽媽’嗎?”
“媽媽。”阮苗笑著叫了一聲,“我既然來到這裡,占了你兒子的身體,那就要承擔起他的人生,你也是我的母親。”
周緣岑抱住了他。
“但願我下輩子也能像你母親一樣,做一個好媽媽。”
“但願我還能再遇到他。”
她這一生,唯一虧欠的就隻有那個早就不在了的孩子,倘若來世有幸還能有機會再成為母子,她必定不會再錯了。
阮苗當時以為她看開了,第二天他提了剛買的橘子又往醫院去,推開門的時候發現周緣岑沒有像往常一樣抬頭對他微笑,他心中就已經有了些預感,輕手輕腳走過去的時候,看到她穿戴整齊還畫了妝安靜的躺在床上,雙手放在胸前,緊緊地握著那個兩人合照的相框,嘴角微微帶著笑意。
阮苗的眼淚一下子就決堤看了,慢慢地蹲下身來趴在床邊。
她至死都還是念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