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2 / 2)

小辣嬌(重生) 說與山鬼聽 17760 字 11個月前

鴻禦老祖拿他沒辦法,隻好把小孩抱起來邊走邊拍哄,然而以往對付其他小孩百試不爽的法子,對著莫焦焦卻無絲毫用處,無奈之下,老頭子將食夢獸招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把哭泣的孩子放到食夢獸的背上。

被委以重任的食夢獸便氣哼哼地長鳴一聲,載著背上的哭包辣椒飛了起來,轉瞬間便到了雲海之間。

莫焦焦這才被唬得停住了哭泣,睜著圓圓濕漉漉的烏黑眼睛,懵懵地看著浮在身邊的雲朵。

鴻禦老祖這才鬆了口氣,替小孩擦了眼淚,好聲好氣地哄道:

“崇容師叔不會有事的,他比你想象的要厲害多了。師叔少年時,獨孤世家一夜之間被海魔屠殺殆儘,他也被囚於西海數萬年,受儘磨難才悟出了殺戮劍意,將西海諸魔屠儘,報了血仇。旁人是天生的無上劍體方年紀輕輕得悟劍道,他卻是於無儘殺戮中成就了混沌劍體。雖說師叔如今受寒毒反噬,難以渡劫步入大乘期,然殺戮劍意強悍,無懼等級壓製,哪怕是大乘期修者,也不是他的對手。隻是去一趟隱神穀,不會有事。”

“可是,你們總是很擔心他。我聽到了。”莫焦焦難過道。

“這……”鴻禦老祖拍了拍小孩的頭,歎息道:“修士再如何強悍,隻要未曾飛升,壽命便是有限的。師叔早在天衍劍宗成立之前就已聞名修真界,無人知道他究竟獨自度過了多少年,十年前師尊飛升,曾交代我們看好師叔,便是因著通古鏡的警示,能渡師叔的雷劫,唯有數萬年難得一見的警世天劫,這次是因著神圖子降世,雷劫才有出現的征兆。”

“因為我?”莫焦焦疑惑地問,“可是,獨孤九不怕雷劫。焦焦知道的,他的劍道很特彆。”

鴻禦認同地點了點頭,下一刻卻又咬牙切齒地扶額,顯然極為惱怒的模樣,他頭疼道:“師叔扛此雷劫是無太大壓力,然殺戮劍意罪孽深重,冰/毒反噬,他又死活不願尋找天火靈根道侶,才有此危機。你見過像他這樣清心寡欲寧死不雙修的老頑固嗎?他男人看不上眼也就罷了,連女修都不正眼瞧一下,人家女仙愛慕他幾百年他都視而不見,真是要把我們氣死!”

“獨孤九不是老頑固。”莫焦焦蹙著眉頭反駁,“他沒有胡子。”

“嘖……”鴻禦老祖被小孩一噎,收起無可奈何的“憤怒”,正色道:“總之,若此次天劫挨不過去未能突破,我們無法保證師叔的壽數能撐到下一次天劫來臨。畢竟,誰也無法預知下一次雷劫是什麼時候。”

***

自那日聽說了獨孤九的舊事,莫焦焦便一直蔫蔫的,每日醒來四處尋不到男人的身影,就呆呆地坐在花燈上仰頭看雪,哪兒也不去。

他知道自己在獨孤九的識海裡,那麼隻要男人可以進來,他就能找到對方,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對方始終未曾出現。獨孤九說過不會生他的氣,不會故意不見他,所以他不來,隻能是來不了。

莫焦焦一開始還相信鴻禦老祖的話語,認為獨孤九隻是太忙了,然而漸漸的,老人不在的時候,小孩就蹲在湖邊哭,他也不出聲,就啪嗒啪嗒掉眼淚。

曾經逃亡的時候,長老們也是把他藏起來,讓他乖乖等著,然而每次長老們急匆匆地出去,回來的時候總是帶著血腥味和傷口,總會少那麼一兩個。

他們不會回來了。

“獨孤九……”無儘的憂慮使得小孩哪怕睡著了亦不安穩,他第一次萌生了迫切的想要儘快出去的念頭,卻不是因為獨孤九需要他,而是他想把人找回來。

第二十九日,霜華初降的清晨,冰雪消融。

莫焦焦是被熱醒的。他茫然地閉著眼睛翻了個身,有些奇怪。

獨孤九的識海裡向來冰封千裡,他睡在男人布的陣法裡雖不會覺得冷,但也絕不可能覺得熱。

小孩揉了揉眼睛撐著冰麵爬了起來,小手摸到的卻不是光滑冰冷的雪,而是厚厚軟軟的小草。

莫焦焦傻乎乎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片碧波蕩漾芙蓉盛開的湖泊……

沒有雪封萬裡,沒有寒風呼嘯,隻有不遠處暖融融的夕陽,環繞著湖水的青青草地,細細的粉色小花在草地上靜悄悄地開放著,時不時有蝴蝶翩躚而過。

帶著些許炎熱的風拂過睡得薄紅的小臉,莫焦焦怔怔地看著這一切,他極慢極慢地站了起來,又緩緩轉了一個圈。

方圓百裡,是一片真正的綠洲。然而綠洲之外,極目遠眺,又是熟悉至極的廣袤冰原,連綿不絕的雪山依舊存在。

但這已經夠了。已經完全足夠了。

莫焦焦抿了抿嘴巴,就那樣安靜地看著這一切,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他低下頭,成串的淚珠不斷往下掉,小孩邊掉邊努力地捏著袖子去擦,卻越擦越止不住,最後他終於放棄了,帶著滿麵的淚痕靜靜地看著,眸中卻是歡喜的。

這裡,是落日湖畔,他出生的地方。

莫焦焦深吸了口氣,小聲地開口,帶著純粹的喜悅和稚氣,道:“獨孤九把焦焦的落日湖搬過來了。焦焦有家了。”

莫焦焦努力想嘗試著揚起一個笑容,然而小臉還是木木的,一點反應也無。他隻好揉了揉臉,扭頭四處尋找男人的身影,然而尋了半天,也找不到對方的蹤跡。

莫焦焦忐忑地在湖邊站了一會兒,極為掙紮渴望地看著熟悉至極的湖水,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探手在湖裡摸了摸,溫熱清澈的水流拂過胖乎乎的手指,逗得小孩烏黑的眼睛發亮。

他又回頭張望了一下,見男人還是沒有出現,這才盤腿坐了下來,闔眼深深吐納,嘗試著凝神聚氣。很快的,周遭遊離浮動的靈力皆朝著小孩貼了過去,源源不斷地被吸收煉化,莫焦焦腦中一片清明,在體內妖力集結到丹田最中心之時,天火倏得炸開,將四散的妖力緩緩融合,緊接著,小孩丹田中央那團火騰轉挪移,竟緩緩化成了一株櫻桃椒的模樣。

隨著那株櫻桃椒的形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小孩也被一層火紅的靈力層層包裹,刺目的火光幾乎映紅了整片落日湖。

須臾間,火光突兀地消散無蹤,一株搖頭晃腦的小櫻桃椒出現在小孩坐著的位置,它先是好奇地擺著葉子四處扭了扭轉了轉,隨後試探地把細細的根紮進了肥沃的黑土地裡,安靜地紮在泥裡休憩了片刻,小辣椒便拔出根須,在湖邊迎著夕陽蹦蹦跳跳地走了起來,碧綠的小葉子一顫一顫。

沒一會兒,小辣椒似乎是走累了,便扭頭撲通跳進了湖裡,咕嚕咕嚕吸著水,沉進了溫暖的水底。

遠處,綠洲與冰原交界的地方,長身而立的男人麵容沉靜而俊美,如漆墨發上落雪點點,生而冷清的眉眼間甚至染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看著有些蒼白。

他從始至終深深凝視著湖邊發生的一切,深邃難測的目光緊緊追逐著蹦蹦跳跳的小身影,見小家夥跳進了湖裡,忽而微微眯起眼,麵上罕見流露出了幾分柔和。

***

小辣椒呆在湖裡喝飽了水,舒坦地躺著不想動。它在湖裡遊了一會兒,繞著芙蓉花轉了幾圈,這才注意到湖麵上有個影子。

想到唯一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莫焦焦連忙從湖裡探出頭,伸出細細的綠葉子朝著岸上的男人招手,仰頭就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嘴巴。

它著急得不行,揪著湖邊垂下來的小草就往上爬,完全忘記了自己身為可以化形的妖怪,完全能夠變回人,也可以用靈識傳音。

獨孤九見小辣椒火燒屁/股的模樣,單膝跪地探出手,單手圈住那株櫻桃椒,輕巧地從水裡提了上來,放到草地上。

眼見著小辣椒的個頭尚不及他小腿高度,男人斟酌著,如往常入定般盤腿坐了下來,放緩聲音道:“椒椒莫急,傳音即可,本座教過你。”

莫焦焦忙點了點枝葉,蹦蹦跳跳地挪過去用將葉子搭到男人膝上,整株辣椒都努力往對方腿上靠,委屈道:“獨孤九,你不要走了。”它聲音忍不住帶了細細的哭腔,“焦焦擔心你。”

獨孤九微微一怔,他原想小孩見到他定然會先詢問落日湖之事,未曾想……

男人抬手撫了撫櫻桃椒碧綠的葉子,低聲道:“本座一直在椒椒身邊。”

“可是我看不見你。”莫焦焦一傷心便維持不住平穩的妖力,嘭得一聲又變回了小孩的模樣,他也不關心自己,隻擰著細細的眉又氣又難過地說話。

獨孤九隻好將人抱到懷裡,抬手摸了摸小孩通紅的臉,緩緩道:“以後不會再這樣。”

莫焦焦這才伸手抱男人的脖子,依戀地窩著不動,執著地問:“你去做什麼了?”

獨孤九微微皺起眉,薄唇抿緊,半晌才道:“椒椒可知本座身懷奇技?”

“什麼奇技?”莫焦焦不解,“是很特彆的法術嗎?”

“不錯。本座生來便可依據一處地方殘留的生靈氣息,將那些生靈回憶中最無法磨滅之事,借由大荒法陣通古今大智慧、彆鶴劍可造天下幻象之能,重現出來。”獨孤九聲音低沉悅耳,並無明顯的情緒起伏。

他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莫焦焦的神色,低聲解釋道:“此次前去隱神穀,便是為了尋找落日湖畔的殘留生靈氣息。”

……將那些殘留的靈體上最深刻的記憶悉數收集記錄下來,帶回了天衍劍宗,隨後男人又閉關煉丹長達十日,強行幻化改造自己的識海,最大程度上還原了落日湖,當然,還有更為重要的。

獨孤九未曾將話說完,隻抬手運轉真元,悄無聲息地祭出了彆鶴劍,將真元灌入。彆鶴劍無聲無息地飛起,頃刻間便於半空中消失無蹤。

莫焦焦聽不到男人的聲音,疑惑地鬆開胳膊,往後退了一點,去看對方的臉,然而獨孤九隻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隨後將他抱著轉了個方向,背對著男人坐在他腿上。

莫焦焦忽然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喚了一聲,“獨孤九。”

“我在。”男人收緊抱著小孩的手,眉目沉寂而肅穆。

下一瞬,小孩前方的落日湖畔忽然湧現了一股朦朦朧朧的霧氣,將莫焦焦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那白霧翻滾了一會兒,便緩緩散去。

緊隨其後的,是一群對於小孩而言,熟悉到刻進骨子裡的蒼老身影。

眼前的十五個老頭正聚集在一間不算大的屋子裡,屋內滿是高高的書架和數不儘的書籍,他們衣著各異,或坐或站,神態不一。唯一相同的,便是如出一轍的長到腰間的白色胡子和泛白的頭發。

此刻,一群老頭子聚在一塊,正一個個揪著胡子捏著厚厚的書本,糾結萬分地瞅著屋子中央努力捏著毛筆的三歲稚童。那小孩小手肉乎乎的,連筆都握不住,卻仰著腦袋認認真真地等著老頭子們輪流上陣給他上課。老頭說一句他就點一下腦袋,含糊不清地糯糯道:“焦焦……嘰道了。”

偶爾老頭子們意見不一,便爭執得麵紅耳赤,各種引經據典耍賴撒潑,非要爭個高下,小孩就懵懵地喚道:“穀主要……上可了。”

一堆險些大打出手的老頭便訕訕地安靜下來,繼續專心地給小孩上課。

莫焦焦屏息,近乎貪婪地看著這一幕,眼淚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卻一絲聲音都不敢發出來,仿佛隻要有一絲動靜,眼前重現的回憶便會立刻消彌無蹤一般。

他緩緩張開嘴巴,無聲地輕喚:“穀主。長老。”

白霧中胡子花白的老頭子依舊認真地上著課。

那是他小時候的事情,哪怕所有事情都深深記在小孩的腦海裡,也比不上再次親眼見到他們來得珍貴。

莫焦焦小手攥得死緊,他控製不住地從男人腿上站了起來,控製不住地緩緩伸出手,一步一步往不遠處最思念的親人處走去。

步履踉蹌而笨拙,如同幼年時小孩剛剛學會走路。過了這麼多年,再次見到他們,他依舊學不會穩穩當當地走。

溫熱滾燙的淚水滾過臉頰,滴落到草地上。白霧中的老人們講解的課程已接近尾聲,一道道熟悉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起來,莫焦焦忍不住小聲地哽咽起來,喉中發出極為壓抑的細微的嗚咽。

他應該肆無忌憚地嚎啕大哭的,他應該奔過去嘗試把人抓住出聲哀求的,但是他沒有。

白霧中上著課的老人講完最後一句話,卻沒有立刻消失,反而在那個三歲的小孩消失以後,紛紛轉身麵對著十歲的莫焦焦,揪著胡子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是極為溫和帶著疼愛的笑容。

“你要勇敢,沒有人是永遠孤獨的。”總是偷偷替他寫作業的槐樹長老笑著說。

“焦焦要變厲害,然後回到我們的家鄉去,要記著,我們總有一天會重逢。”從小給他縫小衣服的狐狸長老朝他揮了揮手。

“焦焦,居然長這麼大了啊,放心,很快就會變成大人了。”

“小焦焦以後要找個人陪你躲貓貓,鬆鼠長老先回老家去等你。”

……

“活下去,你是隱神穀的驕傲,隱神穀以你為榮。”穀主一如既往的慈祥和溫和,緩緩上前拍了拍小孩的腦袋。

下一刻,十幾道身影齊齊朝小孩身後的男人拱手,隨即便徹底消散了。

莫焦焦呆呆看著這一幕,久久沒有動彈。

頭頂被覆上了一隻微涼的大掌,莫焦焦遲緩地眨了眨眼,終於轉頭紮進了男人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他從來沒哭得這樣淒慘過,仿佛要用儘所有力氣,將過往所有委屈、絕望和痛苦統統哭出來一般。

獨孤九緊緊抱著小孩,雙眸低垂,聲線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他一遍一遍地重複著哄道:“椒椒乖,不哭。”

他知道此刻的莫焦焦不需要任何開導,因為他的椒椒比誰都通透,比誰都聰明。

冰雪消融,指日可待。

***

第二日,崇容劍尊於天涯海閣南麵的冉月湖畔,埋下了一顆櫻桃椒種子,並耗費了三天三夜,繪製了世間第二個大荒法陣,其上又加諸九九八十一重防禦劍陣。

法陣完成之時,男人抬手截住身後飛來的紙鶴,打開後,一道陌生的爽朗女聲傳了出來。

“崇容,拭劍大會即將開啟,你怎的遲遲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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