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點完玩具,莫焦焦又掏出了他的儲物囊,將他的書、畫本和文房四寶,都記在了一本子上,末了,小孩又把他夏天蓋的那條小被子拖了出來,一齊塞到了獨孤九手中。
獨孤九正在替莫焦焦找小孩一年四季穿的衣裳,見狀隻接過來將被子疊好,又命紙童給莫焦焦倒了杯溫水。
彆鶴劍從頭到尾看在眼裡,好奇道:“怎麼一個個都要帶上啊?你出門了基本沒時間玩的。”
莫焦焦捧著杯子搖頭,認真道:“這些是九九和你們送的,都要帶上,不能弄丟。小被子和玩具畫本是九九送的,布穀鳥是顧找羊送的,西域鈴鐺是小羊送的,衣服是仙長送的……”
彆鶴劍笑著打斷他,道:“又不是不回來了。等你下山回來,保管他們給你送更多的禮物。”
莫焦焦卻隻搖了搖頭,跳下椅子跑過去,在站立的男人身後跳了幾次才成功蹦起來巴住獨孤九的腰,掛在那裡晃蕩,他邊晃邊問:“九九,我們多久才能回來?”
“至少三年。”獨孤九解釋道:“萬佛宗方丈前幾日圓寂,以宗門規矩,需等待下一任聖童繼任方丈之位,佛門方重新開啟。”
“圓寂就是飛升嗎?九九怎麼會知道?”莫焦焦問。
“圓寂乃轉生,萬佛宗修的並非飛升之道。正因如此,萬佛宗自出世便始終保持中立。”獨孤九收起儲物囊,轉身將小孩抱了起來,往內室走。
莫焦焦專注地看著對方漆黑的眼眸,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帶著小小驚歎道:“宗主說九九活了好久好久,什麼都會什麼都知道。真的嗎?”
“本座也有不擅長之事。”獨孤九坦然同小孩對視。
“是什麼?”莫焦焦驚奇地問,“焦焦覺得九九什麼都會。”
獨孤九道:“女工,撫養孩子,流淚。”
“騙椒。”莫焦焦不讚同地蹙起眉,“九九不會縫衣服,可是,九九天天養我,明明就會養娃娃。還有,穀主說,沒有活物是不會流淚的。”
“……本座並未將椒椒當孩子養。”獨孤九頓了頓,道:“殺戮劍意斬儘萬千煩惱絲,本座自出生至今,從未流過淚。”
“九九是娃娃的時候也不哭嗎?”莫焦焦雙眼睜圓,驚訝的小模樣看著極為逗趣。
“本座幼年時五感儘失,直至成年方醒來,清醒之時便頓悟劍道,隻為屠戮天道而生。”獨孤九回答。
莫焦焦似懂非懂地點頭,又想起之前的話語,沮喪地撇了撇嘴,委屈地問:“九九不是把焦焦當孩子養,那是和食人花長老一樣,當菜種的嗎?”
彆鶴劍聞聲大笑起來,“彆說還真的像,你不就是劍尊種的嘛?”
獨孤九看著莫焦焦愈發傷心的神情,半晌方斂眉想到一個合適的措辭,道:“椒椒對我如何,我便對你如何。”
***
第二日,莫焦焦前往洗心穀接受了三個宗門試煉任務,被獨孤九牽著往外走。
小孩手中捏著一枚木牌,念道:“采摘一株望日蓮。”念完後,又將牌子遞給男人收好,接過另一枚,念道:“將南海海妖的傳信帶回宗門,交予鴻禦老祖。”
“這望日蓮可不好找,得進秘境裡碰碰運氣。”彆鶴劍點評道,“南海海妖……他們說話用的文字跟我們不一樣啊,焦焦能聽懂嗎?”
“海妖長什麼樣子?焦焦沒有去過海。”莫焦焦把牌子地出去,接過最後一枚,念道:“前往人間界烏森舊都,累計學會三門凡人手藝,如成為一名木匠。”
“他們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魚尾巴或者蛇尾巴,說起來,和鮫人非常相似。但是海妖有世代遺傳的疾病,他們背上有骨翼,可以像魔族那樣飛翔,每一隻海妖都活不過八十歲。”彆鶴劍解釋道。
莫焦焦懵懂地點頭,把木牌收好,仰頭看向牽著自己的人,輕輕拉了拉手,問:“九九,我能不能去看雲糕?好久沒有看見了。”
“嗯。”獨孤九俯身抱起小孩,禦劍去了思過崖頂峰。
雲糕被關禁閉之處乃是思過崖崖頂的一處山洞,莫焦焦轉身看著山洞兩邊燃燒著的火把,被獨孤九帶到了洞的最深處,一處寒潭邊上。
此處水流湍急而冰冷,甫一靠近便能感受到水中傳來的幽冷氣息。
少年此時正渾身濕透地坐在潭中央的一塊橢圓形的石頭上,四麵八方濺起的水花不斷擊打在他身上,奇怪的是,那些水滴在與少年相接觸的一瞬間便化為冰粒,狠狠砸在少年關節之上,刺激得他時不時痛哼出聲。
莫焦焦並不知曉此處機關的巧妙之處,隻以為少年僅僅半、身泡在水中,一見雲糕就軟聲軟氣喚了起來。
“雲糕,焦焦來了!”
端坐的少年右耳動了動,卻並未睜開眼睛做出回應。
莫焦焦疑惑道:“雲糕為什麼不說話?”
獨孤九並不回答,隻抱著小孩飛過潭水,停於少年跟前。
男人靠近之後,四周飛濺的水花便不約而同停了下來。
莫焦焦細細地看著臉色青白的雲糕,湊近了些許,小心翼翼地伸出溫熱的小手,貼到少年額頭上摸了摸,又貼到臉頰上搓了搓,問:“雲糕冷不冷?”
少年終於緩緩睜開眼,安靜地看著眼前目光關切的小孩,他微微動了動唇,卻並未出聲,眼中落下淚來。
小孩忙揪出帕子給他擦眼淚,又掏出一隻精巧的罐子,放到少年邊上,隨即從罐子裡摸了一顆糖出來,細細地剝了糖紙,塞到少年嘴巴裡,軟聲問:
“甜嗎?雲糕不要在這裡淋水,要好好吃飯,吃點心糖果,睡覺,修煉,上學。焦焦要走了,以後再來看你。”
說著,小孩站了起來,伸手被男人抱回懷裡。
雲糕仰起頭,感受著口中甜絲絲的味道,又看著小孩明亮的眸子,心中了然。
他的玩伴恐怕是並不知曉真相,依舊把他當夥伴。
雲糕又看了一眼獨孤九,輕聲啟唇,看著莫焦焦,配合地回答道:“好,焦焦保重。”
莫焦焦終於開心起來,使勁揮著小手,道:“雲糕一定要好起來。”
糯軟的聲音隔得極遠,都還能聽到。
許久,少年緩緩垂下頭,喃喃道:“焦焦變得,和穀主一樣厲害了。”
他想,他明白了男人瞞著莫焦焦的原因,本就岌岌可危的象牙塔,確實容不得一點摧殘了。
曾經,他是努力建造象牙塔的一員,後來,他叛變了,幾乎將塔摧毀。若非還有天衍劍宗這些人在支撐著,他今生恐怕是見不到塔中央安睡的稚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