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中食客眾多,此時又正值晌午, 來往客人絡繹不絕, 更有門外商販叫賣吆喝的聲音夾雜於交談聲之中, 故而青年的怒吼並未有多少人注意到。
自稱槐墨的青年眼見著小孩懵懂地歪著腦袋, 一聲不吭, 以為他並未聽見自己的問話, 便又勾唇一笑, 托著腮道:
“你口中提及的穀主是何人?我倒要看看, 是哪個腦子不靈光的敢這樣指桑罵槐,教壞孩子。”
莫焦焦定定地看著青年臉上稱不上美麗的女子妝容,以及貼著下巴的那五根手指上紅通通的長指甲,疑惑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扭頭看了一眼另一邊的獨孤九,又回過頭,軟軟道:“焦焦也不知道穀主叫什麼。”
“哦?”青年詫異地挑了挑眉,細細打量了一遍莫焦焦, 道:“那你可知,你家穀主是何身份?”
莫焦焦幾乎將“隱神穀穀主”五個字脫口而出, 又突然想起了獨孤九叮囑過他,不能隨意對外人暴露身份, 隻好搖了搖頭,也不回答對方的問題, 就直白地問:“你認不認識焦焦?”
“……焦焦?”青年舌尖滾動, 緩緩吐出兩個字, 墨綠色的雙眸有一瞬間幾乎能看見朦朧的水汽, 卻又很快消失不見。
他頗感興趣地看著小孩,道:“你不就是焦焦?我們是不是第一次見麵,你難道不知?真是金魚一樣的記憶。”
哪知小孩聽了他的話,雙眸又亮了幾分,漂亮的眸子烏黑而純粹,急急地問:“那你是不是妖怪?”
“嘖!你這小鬼!”青年不悅地皺起眉,撇過臉道:“你家穀主難道沒有教過你,詢問女子的年齡是最為忌諱的,問種族本體那就更加無禮了。”
莫焦焦被批了一頓,反倒高興起來。
小孩也不說話,轉身跑回獨孤九身邊,撲到男人懷中,焦急地咬耳朵道:“九九,這個人是不是槐樹長老?他和槐樹長老說話一樣的。”
獨孤九將小孩攬進臂彎,側頭同青年對視一眼,沉靜的麵容肅穆而威嚴。
片刻後,男人也不理會對方震驚忌憚的眼神,徑直收回視線,看向莫焦焦,沉聲道:“尚不可確定。椒椒,世間相似之人並不少。”
“可是……”莫焦焦有些難過地扁了扁嘴巴,手指揪著男人的腰帶,細聲道:“他好像。以前槐樹長老就是這樣和我說話。穀主就說他嘴巴壞。還有他喜歡和女人一樣打扮。”
“椒椒。槐墨雖是唯一一個服用返魂草後依舊容顏不改的妖族,但他滿頭白發,且兩人相貌並不相同。”獨孤九淡淡道,“椒椒若是喜歡他,將他當玩伴看待,並無不可。然就目前而言,他並非養育過你的槐樹妖,起碼,他不認識你。下山之前,本座如何教你的?”
“……不能隨意對陌生人腿型直呼。”莫焦焦帶著哭腔委屈道。
獨孤九捏了捏小孩的臉蛋,沉聲道:“是推心置腹。適才說話時也講錯了,塗脂抹粉。椒椒當知曉,防人之心不可無。本座並非不許你同他結交。”
“嗯。”莫焦焦收起了眼淚,依賴地倚在男人懷裡,便被順勢抱上了腿。
小孩索性把下巴搭在男人肩上,探出頭去看槐墨。
青年注意到他的視線,抬手扔了顆碧綠的果子過來,被獨孤九接到手中,確認無礙後,遞給了莫焦焦。
沈思遠看著這一幕,傳音道:“崇容,便依你的計劃吧,後頭我們想辦法帶上他,看看焦焦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同他出來的地方一致。”
莫焦焦覺得熟悉和相似的地方,沈思遠有著同樣的感覺,而他並不認為那是錯覺。
***
午膳過後,獨孤九便抱著莫焦焦離開了那家店。
小孩焦急地往後張望,又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隻好軟綿綿道:“九九不是說可以和槐墨做夥伴嗎?”
“放心。本座在他身上留了一縷神識。”獨孤九安撫道。
沈思遠見狀,調侃道:“焦焦有了長老的替代品,就不要你的九九了嗎?這麼著急忙慌的。”
“沒有。”莫焦焦使勁搖頭,那樣子用力得沈思遠都擔憂小孩纖細的脖子會不會被扭傷。
似乎是擔心獨孤九因此生氣,小孩又重複了一遍:“焦焦沒有。最喜歡九九。”
說著,他又如同護食的幼獸,胳膊抱得緊緊的,將臉埋到男人脖頸處,藏了起來,直把沈思遠逗得毫無形象地大笑。
沒一會兒,三人便再次踏進了街市。
獨孤九顯然並非第一次來到此地,對城中路線極為熟悉,他順著東街四巷拐進去後又徑直走向一麵牆壁,抬手將不知何時便握在手心的玉佩與牆上的凹槽相貼,布滿藤蔓的牆壁便由中間裂開,緩緩向兩旁移動,露出一條漆黑的暗道。
男人一邊邁進暗道一邊打了個響指,牆上熄滅的火把又眨眼間重新燃燒了起來,發出幽綠的光芒。
沈思遠跟在後頭搓了搓手臂,嫌惡道:“鬼界的地盤還是這麼令人不適。每次來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莫焦焦忙回頭去看對方,就見沈思遠唇色青白,臉色極為難看,小聲問:“小羊怎麼了?小羊怕鬼嗎?”
“鬼倒是不怕,就是本門主體質同陰氣相衝,一碰到鬼氣便渾身難受。”沈思遠邊解釋邊咳嗽了一聲,眉頭緊鎖。
莫焦焦就低頭去掏自己的儲物鐲子,很快找到一隻碧綠的瓷瓶,遞給青年,道:“這是焦焦做的,可以驅逐鬼氣。”
沈思遠接過去聞了聞,倒了一顆丸子出來仰頭咽下,笑道:“怎麼聞著這麼像祛濕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