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溪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手指緊緊拽著霍延庭的衣角,隨著腳步聲靠近,她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被連親王發現她看到了他殺人的場麵,她要完,被連親王看到她和霍延庭躲在這裡,她也要完。
萬萬沒想到這段原著裡隻是簡單掠過的劇情竟還藏著這麼凶險的時刻。
霍延庭倒是比她鎮定許多,他看了眼顏溪躁動不安的目光,還對她露出一抹斯文微笑,與她相比實在泰然。
顏溪沒心思欣賞他的笑,她壓著心中急躁,豎起耳朵聽那靠近的腳步聲。
而她腦海裡已經設想了千百種待會兒被連親王發現的情形了。
便在那腳步聲即將越過拐角,下一刻便要看到她和霍延庭時,顏溪突聽長廊那邊的大廳裡有人喚道:“王爺。”
之後的聲音有些模糊,大致是請連親王去主持什麼之類的。
於是即將靠近的腳步聲一頓,大約過了一兩息,顏溪聽見連親王溫聲道:“本王知道了。”
他沒有再往前,而是回返朝大廳走去。
隻差那麼一點,他便要看到她和霍延庭了,但連親王選擇了回返。
顏溪一直等到他的腳步聲遠去才長長舒了口氣。
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總而言之也算躲過一劫。
危機過後,顏溪才發現霍大將軍的手還搭在她腰上。
方才情急之下來不及動作,兩個人此刻還靠得很近。
她目光閃躲了一下,飛快退開,裝作若無其事般道:“那個,多謝將軍。”
至於霍延庭占她便宜······應該不是故意的吧?畢竟當時情況確實危急。
顏溪到目前為止,女主的魚中對霍大將軍的感官算是最好的,她也不願去把人往壞處想,道了謝之後,便抬頭認真道:“將軍,今日之事還請你不要說出去。”
霍延庭麵上帶著斯斯文的笑,語調也沒有分毫壓迫感,仿若書生般文弱,隻聲音多了幾分肯定。
“顏姑娘是在擔心?”
“嗯。”
顏溪點點頭,眉頭微皺:“這事兒,便當沒發生就好了。”
連親王殺人也不是毫無原因,很可能牽扯到一些朝中勢力之分,她光抱姐姐大人大腿就已經很費心了,更不想再牽扯進什麼勢力區分中,通常這樣的事情最是凶險不過,說不定還會給顏家帶來災禍。
許是見她表情嚴肅,霍延庭雖是笑著的,眉目間卻正色了幾分,他道:“好,我不會說出去。”
顏溪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原著中女主幾條主要的魚她都打過照麵,榮野和連親王實在讓她記憶深刻,以至於霍延庭這麼好說話的樣子她竟然還有點不習慣。
不過原著中除了對他的性格有些描寫,說他有些偏執之外其他也沒什麼過於不堪的地方。
顏溪稍稍安了些心,再次道謝:“多謝將軍。”
霍延庭依然笑著,笑容如春風拂麵。
就在顏溪斟酌著開口告辭的時候,他突然道:“顏小姐不是今日要去踏青嗎?”
顏溪:“······”
她差點忘了還有這一茬。
顏溪目光閃爍了一下,才嚴肅了表情,誠心同他道歉:“實在不好意思,那日本應赴將軍之宴,可惜先與彆人有了約,後來有約那人臨時有些急事,我也不好再同將軍說,便這麼耽擱下來了,並未故意蒙騙將軍,還請將軍見諒。”
她端端正正給霍延庭行了一禮,神色十分誠懇。
“原來是這樣。”
霍延庭笑著點點頭,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顏溪一看他這表情,以為他已經不計較了,便緩緩鬆了口氣。
“不知與顏小姐相約的是何人?”
便在她鬆緩時霍延庭冷不丁又問了一句,末了還道:“可以告知我嗎?”
顏溪張了張嘴,半響才說:“是、是袁家小姐。”
她也不知道該說誰,因為和原主關係好的貴女真不多,也就那麼幾個,之前還反目成仇了,她說的袁家小姐,就是之前被她打了的袁思思。
反正霍延庭也不清楚,而從前的顏溪確實和袁思思關係不錯。
“原來如此,不過那位袁小姐聽說前些時日在顏府的宴席上,與顏小姐發生了口角?”
霍延庭的語氣依然斯文爾雅,顏溪聽在耳中卻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霍延庭怎麼對這事這麼清楚,他不是那日才回來嗎?
顏溪忍不住偷偷瞥他一眼,對於自己先前覺得他是個斯文人的想法產生了懷疑。
而霍大將軍許是瞧見了她偷偷看他的目光,他臉上笑容突然加深了些,似乎頃刻間帶上了其他含義,他傾身靠近,語調溫緩:“顏小姐,是不是覺得我性格很好,所以能肆意誆騙?”
這話一出顏溪心中警鈴大作,背上汗毛豎起,瞬息覺得有些不對了。
霍延庭身上的氣質和感覺完全變了。
方才還是斯文模樣,這話一出,她便清楚感覺到他話中隱隱鋒芒,讓她有種如芒在背之感。
顏溪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帶上了些慌亂,她抿了抿唇,腳步偷偷挪動,並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快速道:“那個、我還有事,下次再聊。”
她扭頭就走。
身後傳來霍延庭的輕笑聲。
他伸手捏住了顏溪的衣領,拉得顏溪差點往後一個趔趄,她穩了穩身子,剛剛站定,便聽見他聲音柔和道:“不過同顏小姐開了個玩笑。”
說著玩笑的話,但顏溪覺得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霍延庭這廝捏住了她的後衣領!
果然女主的魚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顏溪閉了閉眼,心中微沉,這才想轉頭同他再解釋些什麼。
然而霍延庭捏著她的衣領,她連轉身都不太方便,顏溪雖然自己看不到全貌,但她覺得這個動作一定讓她顯得十分滑稽。
她暗自咬牙,儘量放緩語氣道:“將軍,你能先放開嗎?”
再扯她領子她要發飆了!
霍延庭的聲音依然從她身後傳來,帶著些溫和的笑意。
“好。”
他應了一聲,果真放開了手。
顏溪飛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再回頭看他的目光已經變了模樣。
她警惕又防備。
“將軍,我真的還有事。”
她還要去看看林睢意是不是真的被人坑了。
“唔。”
霍延庭點點頭,可姿態表情依然無動於衷。
顏溪忍不住磨了磨後槽牙,往長廊那頭看了一眼。
她要找姐姐大人。
妖魔鬼怪滿地走,沒有姐姐大人她應付不來。
“顏小姐可是在找那位林公子?”
霍延庭也隨她目光往長廊那邊看了一眼,語調緩和,說出來的話卻叫顏溪頃刻間收回了注意力。
她唇角抿直。
“什麼林公子?”
她有種直覺,在霍延庭麵前提起林睢意恐怕會給他帶來麻煩。
“便是方才與你細談的那位林公子,顏小姐不是來找他的嗎?”
霍延庭的目光往長廊那邊眾人彙聚的地方輕巡一圈,最後視線定格在一位麵色有些微沉的年輕公子身上。
“他看起來似有些不大好。”
他的語調實在有些輕飄飄,甚至有幾分可惜,讓顏溪看不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她確實沒心思和霍延庭在這虛與委蛇。
就在顏溪想再次提出離開的時候,霍延庭突然先一步開口:“顏小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既如此,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那位林公子如何?”
他眉眼帶笑,似乎篤定了顏溪此行就是為了找這位林公子。
雖說顏溪一開始確實是這麼個打算,但如今她心中更想找到姐姐大人,顧霜不在,沒有主角光環籠罩,她總是有些發虛。
可不等顏溪細細品味他這句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便見霍延庭已經先一步邁步,他往長廊那邊的詩會而去。
顏溪也來不及細想了,隻好跟上他。
越過長廊,靠近詩會舉辦的地方,顏溪下意識把在場的人都細細打量了一番,然後她悲催地發現,妖魔鬼怪好多都在這裡,但姐姐大人不在,還有林公子這個和她一樣倒黴的此刻正在沉著臉默然思考。
旁邊還有一炷香已經燒了三分之二。
顏溪才靠近便聽有人起哄道:“林公子,世人都說你才學舉世無雙,你不會作不出來吧?”
林睢意確實是個有才的,從他能考取殿試冠軍便可見一斑,但要說舉世無雙,這人絕對是故意捧殺。
林睢意自己應該也有所察覺,他看了眼起哄的那人,並未說話,隻臉色更沉了。
其實顏溪不知道,這已經是他抽到的第二個題目了,第一個是閨怨,他勉強作了一首,雖說不上驚豔,但也端正,可他第二個題目竟然抽到了勸政。
這個題目不能說難作,可這題涉及到上位者,他一個小小殿試冠軍,身上無什麼職位,貿然勸政,萬一惹得聖上不悅恐會有大災禍。
一連兩個題目都是如此,他哪裡還猜不到是有人為難他?
但這第二個題目他萬萬不能寫,哪怕被人詬病兩句,也比惹怒上位者好。
所以才有顏溪此時看到的情形。
林睢意沉著臉卻一言不發,周圍都是起哄的不懷好意之人。
花了一會兒時間,顏溪從周圍圍觀的人口中得知了大概的情形,當彆人說到第二個題目是勸政時,她馬上明白了林睢意的難處。
而按理來說,詩會上一般是不會出現這樣的題目的。
她先前覺得有人為難林睢意恐怕和她有關,但現在看來,可能不止和她有關。
若是連親王下的手,他根本用不著如此下作,想整林睢意的方法太多,連親王身為詩會舉辦之人,這樣做對他的名聲並沒有好處,而且和他的性格不合。
一個經常會出現凶殺現場的人根本不屑這麼麻煩去整一個寒門學子。
再看周圍起哄之人大多是貴族子弟,顏溪心中便有了大概的想法。
寒窗苦讀十年,一朝殿試,冠軍竟被一個寒門子弟奪取,遭人嫉妒也不是不可能,並非每個貴族子弟都有榮野這樣高的身份,日後能襲爵。
所以她先前在二樓遇見的那幾位公子才會感歎‘寒門子弟何時能出頭’這樣的話。
但這樣一來,她就不好幫林睢意了。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那柱香越燒越短,周圍起哄之人的聲音卻越來越大。
林睢意眼眸微垂,唇角緊抿,顏溪看到他垂在衣袖下的手緊緊拽起,可見他心中隱忍。
顏溪皺眉看了會兒,便在那柱香快燃儘之時,她語調冷淡道:“這是誰出的題目?”
許是她突然插話有些突兀,頓時不少人朝她看來。
顏溪眉頭依然緊皺,她有些不客氣道:“誰給你們的膽子妄議朝政?”
她這話連同林睢意一起帶了進-去。
顏溪冷著臉說完後又看著麵色淡然的連親王道:“連叔叔性格好,不想計較,可你們也不能這樣肆意妄為,要是被陛下問罪,你們誰替連叔叔去受罰?”
顏溪冷哼了一聲,掃視一眼這些起哄的人,沒好氣道:“我看你們就是欺負連叔叔性格好呢。”
她這話說得有些突兀,但算不得出格,因為按照身份來說,在場的沒幾個比她身份高。
她雖是鳩占鵲巢,但從身份上來說她是王侯嫡女,整個大景也沒幾位王侯,再者原主性格桀驁,世家子弟大多都知道,也不會覺得她說這話格格不入。
這些起哄的貴族子弟大多都是身份不怎麼高的世家子弟,身份高的,例如榮野這樣的根本不會來這個詩會,榮野大約也是為了好玩,不是真的來參加。
且她一下子就把整件事的中心從林睢意身上挪到了連親王身上。
詩會出事,陛下問責,誰能替主辦詩會的連親王受罰?
顏溪全然是一副和連親王關係親近,然後心疼自家叔叔的模樣,對於林睢意,她沒多給半個目光。
在場或許隻有幾個人明白她的真正意圖。
例如林睢意便用感激目光看她,原本有些陰沉的麵色也恢複了清俊模樣。
他知道,顏溪是用這種方法為他解難,他心中十分感動。
不過某些被利用了的人便沒這麼好的心情了。
被顏溪稱為‘連叔叔’的連親王雖沒揭穿她的話,但他的目光卻十分深意,看得顏溪心下發虛。
可她真沒辦法。
林睢意未來可能是她的丈夫,她不得護著點?至於連親王······這事本來就對他沒影響,再說了詩會出現這種事,若放在平常,便該是連親王來維護和解難,他如今任其發展,顏溪懷疑就是因為連親王看自己不順眼,連帶著和她聊了兩句的林睢意他也看不順眼。
這些男人一個個心思險惡得很。
顏溪隻和他對視了一眼,飛快挪開視線,她裝作依然慍怒未消的模樣,看著那些起哄的世家子弟,而不敢再看連親王。
大約是連親王還不想崩了自己溫潤如玉的人設,他到底也沒揭穿她,隻最後淡笑道:“好了,這題廢除,林公子再抽一題吧。”
他一開口,那些心有不甘的起哄之人便也不敢再多說什麼,隻好訕訕收斂了心中想法,隻是看林睢意的目光依然有些不悅。
林睢意便再抽了一題,這次正常了許多,題目是思鄉,他略略沉吟便作出了一首詩,雖算不上驚世之作,但到底也不落下乘。
之後輪到其他人抽取題目。
顏溪和他同時鬆了口氣。
但因著眾人還在,林睢意也不好過來同她說話,便尋了個角落站著,但看她的目光實在溫柔了許多。
顏溪這邊一口氣還未鬆完,便看連親王一襲白色錦衣行來,他微笑著道:“小侄女。”
顏溪心神提起,又聽得他壓低聲音複道:“本王的名字好用嗎?”
用他的名義去幫彆人解圍,不得不說這姑娘有時膽小得不行,性子又很慫,但有時又膽大包天,這種事除了她也沒人敢當著他的麵做了。
顏溪其實腦海裡對他的感覺還停留在之前撞見他凶殺現場的時候,見他靠近,她到底有些緊張,心裡發怵,不著痕跡退了一步,她堆起笑容,道:“叔叔說笑了。”
因著姐姐不在,她下意識看了眼林睢意,這個她在四樓唯一算得上親近些的,但隻得到了林睢意一個帶笑的目光。
甚至在連親王順著她目光看去之後,林睢意還對連親王拱手行了一禮,麵上也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