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可以理解為虛擬的幻境,與真實的當下呈對立關係,但沒有真實怎麼能有幻境,所有人的幻想能力都是依托現實基礎,所以清明夢裡會無意識的高頻率出現自身在現實中經曆過的場景。"
"當現實和虛擬不斷交疊,甚至在夢中出現了一個家,人的大腦會越來越混沌,必須設立區分夢境世界與現實世界的規則。"
談鹿對著糖豆豆的母親伸出十指,"清明夢裡最常見的真假判斷規則就是手指,人在現實世界的正常十指,在夢境裡
經常是扭曲的,有時候會多一個,有時候還會少一個。"
”另外,時間流逝也是清明夢的重要判定規則,在虛幻世界,時間是模糊的,它有時會處在定格狀態,或者與虛幻世界當前的時空狀態相悖,比如夢境裡天空是黑的,時鐘卻顯示現在是一天中的晌午。"
談鹿沒說一句,糖豆豆母親的心就再一次向深淵無限製地下墜,某種骨子裡下意識的反應,讓她近乎喘不過氣來。
她在一線教育浸淫多年,中間先後去了多家高校進修心理學,理論知識談不上多麼的專業精深,卻也懂個大概。
談鹿剛解釋出清明夢的含義,她就隱約猜到了做夢到後期,身體精神會遭到的反噬。
後脊背瞬間繃起,不禁向外不斷地滲透寒意,整個人都被莫大的恐懼裹挾在內。
當一個人可以學會控夢,在夢境中不斷完成自己在現實生活裡無法實現的事情,無數次的體驗現實世界裡得不到的快/感,一次兩次還好,大腦新鮮感沒過。
可如果接連刺激呢?
大腦必定逐步麻木,人沉浸在夢境,遇見任何問題都無法喚醒自己。更讓糖豆豆母親感到恐懼害怕的一點是,人的潛意識會不斷影響主意識。即使清明夢的最初,豆豆給自己設立的安全屋準則是很好分辨的……那後期呢?
她自主操控記憶越來越久,虛擬的夢境世界便會與現實世界逐步交疊,原來以現實物品設立的判定界限會越來越模糊,比如扭曲的十指在夢境裡有了清晰的實體,靜止的時鐘在隨著夢境進展不斷推進,最終變得與現實世界再無區彆。
……這種情況下,人真的能清醒過來嗎?
她不由想起了前段時間豆豆差點在自己眼前,從窗戶一躍而下的身影,心臟緩緩沉入穀底,全身極度冰冷,完全不能動彈。
過了不知道多久,糖豆豆母親從恐懼裡回神,看向談鹿,掌心已經被汗水完全打濕了,求助般開:"……大師,豆豆她?"
談鹿算了下時間:“豆豆從年初開始做清明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快半年的時間。一般來說,這麼長的時間下,她的控夢能力已經從最初的大體能記住夢,過渡到控夢技術如火純青,她可以通過夢境的形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談鹿看著糖豆豆的母親
,糖豆豆母親從談鹿的表情裡讀出什麼,表情空白,在原地不得動彈。
談鹿:“我想您也猜到了,糖豆豆在頻繁的乾擾大腦潛意識過程中,身體和大腦已經逐漸對夢境刺激麻木了。”
“長時間做清明夢的人如果中途沒有遇見正確引導,基本都會出現第三階段的反應,一般分為兩種,交替出現在睡眠狀態。"
"第一種是多重夢境,在和現實一般無二的夢境裡無數次假醒。"糖豆豆母親大腦自動浮現了糖豆豆要在樓頂縱身一躍的情景。
談鹿再向下說:“第二種是夢魘,你會在無法醒來的夢境中,察覺到自己躺在床上,伴隨著客廳或是樓梯傳來的原地踏步聲,有看不清麵孔的黑影鬼怪在門口徘徊。"
糖豆豆母親顫抖著嗓音道:"………大師,您有解決的辦法嗎?"
談鹿不答反問:“她有和您說察覺到耳邊有莫名聲音麼?”
糖豆豆母親茫然地搖頭,最後想起來某天和孩子的交流:“那是豆豆差點當著我麵跳樓的第二天,我找她聊天,想帶她去醫院找醫生聊聊,豆豆拒絕了,我們那天聊了些生活工作上的事,結尾的時候,豆豆告訴我,耳邊有時候會聽見些怪異的金屬撞擊聲。"
談鹿再低頭看桃醬蔣蔣的個人頭像,同時要來糖豆豆的姓名和年紀,再度鏈接糖豆豆的能量。推演了數秒,原本模糊扭曲的能量光團,終於顯露出本體。談鹿放下手機,指尖輕輕摸了摸桃醬蔣蔣的頭像,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她先解釋先前的問題:“一個人是由肉/體和靈魂組成的生命體,二者契合在一體,組成了能行走說話吃飯交流的人,二者是相互依存的關係,缺一不可,有靈魂無肉/體是鬼怪,有肉/體無靈魂是死屍。"
“精神和體內陰陽能量全部處在正常狀態下的人,靈魂和肉/身是完美契合的,如用古代的榫卯結構,它們合二為一堅固異常,無法被輕易分開。"
就像被反複叫去陰魂的那位有緣小姑娘,為她配陰婚的邪師也是反複用奸邪手段來削弱有緣人的陽氣,又用恐懼失眠讓她恐懼,靈魂顫栗,最終與肉/身徹底剝離開。
"清明夢這種類似於靈魂出竅的修行手段,就是瓦解靈魂穩固度的絕佳手段。"糖豆豆母親聽愣了,
"……是有人故意讓豆豆學清明夢?"談鹿輕歎:"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不是麼。"糖豆豆母親都驚呆了:"為什麼?"
她沒見過桃醬蔣蔣,但從豆豆的嘴裡,這個小姑娘人不錯,雖然從小的成長環境頗為坎坷,性格卻非常自立自強。
談鹿聽完,表情古怪:"誰和你說她成長環境坎坷的?"
".…什麼?"
談鹿納悶:“您沒看過她視頻,鏡頭下可以見到不少奢侈品牌。”"這不是她大學後自己靠抖抖平台賺的嗎?"糖豆豆母親眼睛睜大。
談鹿震驚了:“她麵相上額角圓潤,天倉地庫飽滿,鼻子秀氣有肉,六親緣薄,家境卻富裕,而且她耳高於眉,白於麵,從小到大都是同齡人中的翹楚。"
“而且這個人……”談鹿再看了看她的頭像和視頻,蹙眉緩緩道:“她是苗疆的蠱女。”
糖豆豆母臉色登時變了,"什麼?!"
談鹿一邊和糖豆豆母親說,一遍細細查看,"她是有傳承在的,祖輩有大巫的能量在,你的孩子應該就在她身邊,我剛才在豆豆身上感知到的能量,也在她身上感知到了。"
談鹿:“豆豆走之前有說她要和桃醬蔣蔣去什麼地方嗎?”
糖豆豆母親聽到對方是蠱女後,明顯焦急了起來,苗疆巫蠱術,就是她這種對吃陰間飯的完全沒接觸過的,也能猜到裡麵的厲害。
"……她沒說,她隻說要去外麵取景拍攝,玩幾天再回來,我們也沒細問。"糖豆豆母親心裡一萬個害怕和後悔,當初怎麼不多問一句。談鹿準備再看眼方位,黃啾啾忽然開口:“她們還在京市。”談鹿震驚:"你怎麼算出來的?"
四大門倒確實是有自己的神通本事,談鹿沒想到黃啾啾現在如此厲害,不用知道桃醬蔣蔣的名字
和生辰八字就能查詢她的信息,本事真是長進了,難道檀妙寺的香火當真如此厲害?
黃啾啾低頭刷桃醬蔣蔣的賬號視頻,聞言納悶開口:“抖抖平台不是有定位功能嗎,她IP地址還在京市啊,剛才我瞧糖豆豆的IP也是京市,這不就代表兩人根本沒離開麼。&#3
4;
談鹿:“……
懂得還挺多。
談鹿要來糖豆豆的生辰八字,看了眼時間,快到晚上九點半了,就先和糖豆豆母親掛斷視頻連線。
糖豆豆母親想阻止,又不敢開口,怕惹惱了談鹿,大腦幾個念頭盤桓下,生生將話頭憋回去,連帶著眼淚在眼眶打轉。
談鹿:"……沒事,若是人還在京市,就好辦了,我應該能給你找到她們在哪。"談鹿說完,又和糖豆豆母親說了幾句,才掛斷電話。
視頻連麥被掛斷,因為有糖豆豆的事壓著,也沒再給黃啾啾折它能開的跑車,將東西統一收攏起來,若有所思地起身離開。
胡稚魚在沙發上躺著,偷聽到了談鹿和糖豆豆母親的全程交流,頓時腦中飄過了八百個陰謀詭計,很快舉手道:“我知道了!”
談鹿扭頭:"?"
知道什麼?
胡稚魚:"你要賄賂陽間的警長對不對!讓他們濫用職權,幫你調查這兩人在哪裡?"談鹿好笑道:"……現在是法製社會好不好?"懂得詞還挺多,知道濫用職權四個字。
但用的語境對麼,現代法製社會哪來的濫用職權,私相授受。
向來沒守過的法四個同時扭頭,白十一這種深山自閉的,甚至不知道法律改到哪版了。談鹿:"…………"
她含糊道:“算了,不和你們說了,還要忙正事呢。”
其實胡稚魚猜的方向倒沒錯,問題就是賄賂的人有點不對,她要找的不是陽間的警察,而是陰間的,也叫陰差。
談鹿寫信捎給畢五,讓他速速來一趟,有要事相商。陰間的路四通八達,上麵寫了收件人信息,紙張借著談鹿的手焚化,須臾就到了畢五的手。
畢五那邊大約也不忙,捎信過去沒兩分鐘,院子裡就掛來一陣陰風,畢五帶著勾魂鎖鏈從十字路口走了出來,晃了兩下,人就從窗戶來到談鹿的房間。
也不是不想走正門,主要是這等人家的門宅都有無形的門神在。
畢五穿窗而進:"怎麼了怎麼了,是又要吃香了?"
談鹿:"……沒,你不是剛吃完香麼?你
又不是不知道,檀妙寺的香火最是難弄。"畢五心道也是,卻又不由自主地遺憾起來。思緒之下,死人臉上竟是呈現出強烈的悲意。……那麼好的香火,若是日日都能吃上,豈不妙哉。談鹿和他開口講道:“我想讓你在京城片區幫我找個人。”既是蠱女,就必定是吃陰間飯的,身上的氣息騙不了人。地府裡的陰差,看似是無名小卒,其實卻是陰陽體係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陰差來往於地府與陽間,每位陰差負責的地區也多是固定的,比如京城片區的,送陰魂時,多少都能撞見幾位幫著主家忙活的陰陽先生,還有捎信請陰差幫忙的。
畢五聽見談鹿的事,瞬間想到談鹿親手折出的金元寶,轉著眼睛嘟噥道:“這個事,我們陰間不太允許的啊,這不是以權謀私麼,風險可太大了……"
談鹿緩緩:“我明天就給你下單純金的大香爐碗。”
畢五表情瞬間不一樣了,"法不容私,但法理外不外乎人情,還是能商量商量的。"純金的香爐碗,這在陰間多有排麵。
俗話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他做無常的,也是要爭一爭的,話說他們地府的閻王爺在京城片區的供奉,也用上純金的香爐碗和檀妙寺的香火吧。
畢五想到這,寸寸飄高的身影頓時回了原位,“我來試試吧,但京城片區這麼大,我也不是哪個吃陰間飯的都認識。"
談鹿:“那你的陰差同事呢,能一起幫著找麼?到時候我找個地方,請他們一起吃檀妙寺的香火,再為你們捎去九座銀錢山。"
畢五驚了:"……什麼事這麼大手筆?"
京市的片區不說上百,也有幾十,這可不是筆小數目啊。談鹿將糖豆豆的事說了一遍。
畢五表情逐漸正色起來,"……這還真是正事,我等下就去城隍廟裡和他們說一聲,蠱女京中可不多,應該有見過的。"
談鹿最初想到畢五,也是因為桃醬蔣蔣較為特殊的苗疆身份。
京中吃陰間飯的不少,頂仙兒的,通靈的,替人過陰的,但說起人數最少的幾類,當屬蠱師,這種多是以地域為區間的聚集了,出了苗疆,見的就不多了。
但基本出來混飯吃的蠱師,和陰間的關係都還算融洽。
苗族是國內
崇拜鬼神最多的一個種族,苗語裡,神和鬼的發音也是相同,他們對於神靈與惡鬼,
但以善惡來區分,他們祭拜供奉的神祇多帶有濃烈的地方性,除了苗疆地域,外界很少有瞧見。
談鹿:"那人應該是蠱師,身上有很重的蠱蟲能量。"
畢五算了算日子,糖豆豆既然是明晚的陰子時死劫到來,已經可以算作是後日了,他忽然恍然道:“那是七月初七啊,牛郎織女相會的好日子,還挺會趕時候的。”
談鹿聽到七月初七,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牛郎和織女在神話故事裡,是人和神跨越時空維度的戀情,每年隻有這一日,二人才能借由鵲橋在空中會麵。
畢五聽完談鹿的事,沒再推脫,起身向窗外飄去,這就要去城隍裡先問問了。同時也沒忘提醒談鹿,"現在剛七月初,正是蠱蟲能量強大的時刻,你且小心些。"凡是蠱師,蠱蟲便是賴以生存的身家性命。
除了日常的供奉飼養,每逢夏曆的六月二十,都要對飼養的蠱做連著三日不停的祭禮,分彆宰殺新鮮的雞牛羊,煮熟後,還要借由日月星辰之力加持,自己俯伏禱告,這樣敬供給蠱。
所以每年的六月末七月初,蠱的力量都會得到增長。談鹿謝道:“知道了,下次來請你們一起吃香!”畢五飄渺的聲音遙遙傳來:"知道了!"
談鹿將捎信焚出的灰歸攏在一起包起來,等著來日一起處理了,這才重新回到客廳,心裡想著等下喊黃啾啾和她一起離魂去一趟城隍廟,既是做了活無常,總要去報道一下,刷個臉。
客廳裡氛圍微妙,談鹿剛露麵就感覺到了。
胡稚魚不知道怎麼回事,爪子下多出個手機,白十一也有,整個刺蝟因為身子太小,隻能趴在手機上,兩隻爪子點來點去。
談鹿:"……你們哪來的手機?"
胡稚魚正衝談鈞白喜道:"謝謝尊家!"談鹿:"……………哥,你也太寵著它們了!"
她剛想找談鈞白,說不能這麼慣著它們,低頭就見腳邊盤著一條萎靡的蛇。談鹿:"……柳十七,你怎麼了?"柳十七沒吭聲。
黃啾啾湊過來嘻嘻笑道:“因為它在網上
亂看東西,尊家給它這個月尖叫幣額度縮小到了一分錢!"
柳十七大怒:“黃啾啾!”
黃啾啾神氣叉腰:“我就講我就講!”
柳十七衝上去就要將黃啾啾像被子一樣疊了,中間胡稚魚看熱鬨不嫌事大,說白十一都有一萬額度的尖叫幣。
柳十七又去勒白十一,見談鹿看過來,嘴裡還含糊著:“我定期針灸一下怎麼了?”
談鹿:"…………
算了。
她還是自己去城隍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