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偽種田文(六)(1 / 2)

炮灰進行時 duoduo 12675 字 10個月前

偽種田文(六)

安然看了一眼就挪開目光, 從劉恒盤子裡搶了塊烤魚,低頭慢條斯理的吃。

劉恒看了他一眼,低聲問:“認識?”

安然麵不改色:“不認識。”

劉恒無語:“又撒謊。”

他都不知道他對這少年,怎麼耐心這麼好, 撒謊、耍無賴、放肆無禮、使喚主公……換了彆人早被他有多遠攆多遠了。

安然埋頭吃魚:“不認識就不認識。”

劉恒不說話了, 朝門口看了一眼, 那邊管家已經迎上去招呼了, 給幾名書生騰出塊地方不說,還移了個火堆過去, 又令人備了薑湯, 歉然道:“本該請諸位過去同座,隻是帶著女眷, 多有不便,還望海涵。”

幾名書生好容易從暴風雪中脫身, 看見火堆如同看見親人一般, 哪裡會有什麼不滿, 連連道謝。

哪怕渾身抖得跟篩子似的也竭力保持風度,見劉恒看過去,都拱手為禮表示謝意。

劉恒微微點頭示意, 收回目光。

安允兒方才那一聲輕呼,聽到的人不少,趙忻問道:“允兒,你認識他們?”

安允兒正在懊惱,見趙忻動問, 看了安然一眼,欲言又止道:“其中有兩個,看著好似四叔的同窗……”

安然不吭氣,劉恒斜睨了他一眼:“不認識?”

趙忻也看了安然一眼,道:“既是安公子的同窗,不如請來一見?”

安然方才分明讓她在眾人麵前失了麵子,她言語間反倒不見了之前的生疏冷硬,顯然對安然的人品依舊持懷疑態度,但對他的本事卻有了幾分認可。

“不用,”安然語氣平平:“不熟。”

聽的人不由神情古怪,既是認識的,即便是真不熟,都在一個屋簷下了還不見,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安然很不願意見那兩個人,但那邊卻已經有人過來了。

破廟不大,沒遮沒掩的,他們能看見幾名書生,幾名書生自然也能看見他們。

書生中,有三位年紀較長,來的是另兩個年輕的,都是一身青色儒袍,一個儀表堂堂,舉止疏朗,風度翩翩,另一個長得也不壞,容貌清秀,但低頭縮肩,眼神恍惚,容貌被氣質所累,也顯得不起眼起來。

劉恒評價道:“不似讀書人。”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不管能不能中舉做官,都屬於稀缺資源,天生便高人一等,少年書生,自帶意氣,少有這樣缺了底氣般的模樣。

安然嗯了一聲,頭也不抬道:“以前不這樣。”

安允兒起身行禮,含笑道:“周公子,陳大哥,竟然在這種地方遇見,真太巧了。”

劉恒作為主人,客人來了也不好坐著不動,起身招呼。

一番標準程式後,周長宇歉然道:“我等二人見到故人,不勝欣喜,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劉恒道:“無妨。”

讓到一旁。

周長宇看向披著雪白狐裘,依舊有一口沒一口啃著烤魚的安然,道:“安兄彆來無恙?”

安然道:“還好。”

他反應冷淡,很是無禮,周長宇正要再說什麼,陳若涵已經忍不住開口:“阿然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我擔心死了……阿然,我真的好害怕你出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語無倫次,說著說著眼淚就往下掉,他胡亂用手抹著,看著好不狼狽,卻讓人動容,然而正主兒卻無動於衷,甚至連吃魚的節奏都沒變一下。

“阿然你不知道,當時我真的,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安姑娘……”

安允兒隻覺得心跳如鼓,道:“陳大哥,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和四叔現在‘好好’的呢,你就彆擔心了。”

陳若涵看看安允兒,又看看安然,郝然一笑,道:“對,對對,你們兩個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

安然可不覺得自己好好地,不想說話,垂著眼,任由心中怨念沸騰,不理不睬。

他不知道怎麼形容陳若涵這種人。

原主這半輩子,人生最大的轉折點就是童生試的“舞弊”。

那個時候的他,自以為前程似錦,和同學一起指點江山、激昂文字,意氣風發,然後一夜之間,成了階下囚。

入獄的原因,是一篇文章。

和後世的考試一樣,考前總會各種“押題”,好臨時抱一把佛腳,那日陳若涵興奮的找到原主,說得到某名家押的題,那位名家每年押題極準,就是難得開口。

原主自然欣喜無比,兩人約好一起把文章寫好,第二天再互相交流,結果第二天,他將寫好的文章交給陳若涵,陳若涵卻說自己還沒寫出來,再緩兩日。

這一緩,就緩到了童生試之後。

出了考場,原主對陳若涵感激不儘,那位名家押的題果然奇準無比。又問他後來把文章寫出來沒有,如果沒有就太可惜了。

陳若涵支支吾吾的沒說話,然後官差來了。

他親手寫的那篇文章成了鐵證,陳若涵在公堂上,也像現在這樣抹著眼淚對原主說:“對不起阿然,我不能……不能替你隱瞞了……我……我對不起你……”

天塌地陷。

受儘折磨回到家的原主,意氣消沉、心如死灰……陳若涵找到他,跪在地上求他原諒,說他被人設計欠了賭債,那些人要砍他一隻手,他實在沒辦法,才聽了他們的話,從安然手裡騙一篇文章……他不能沒有手的,他母親和妹妹,還等著他養活……

他說他萬萬沒想到,那篇文章是童生試的考題……在公堂上,他不敢認,認了他們一家就全完了,他們家傾家蕩產供他讀書,他妹妹才十二歲……

那個時候,陳若涵哭的比現在還情真意切。

原主沒有發脾氣,也沒有安慰他,隻是讓他滾。

陳若涵滾了,但每隔十天半個月總會來一次,原主從不肯見他。

在學堂的時候,原主朋友不多,關係最好的就是陳若涵,最初親近起來的原因,是他們兩個一樣的窮,而且住的很近。

陳若涵脾氣很好,比原主大幾歲,在原主麵前,就像兄長一樣,照顧他,包容他。

他們一起上學、一起讀書、一起吃飯、一起踏青、一起討論文章、一起抱怨現世……一起被欺負。

從九歲到十五歲,兩個抱團取暖的人,連臉都沒紅過一次,他視陳若涵為親為友為兄……誰能想到,陳若涵會送他這樣一份大禮。

前程儘毀,好友背叛,家支離破碎,父老母以淚洗麵。

原主從小嬌養慣了,做不來農活,且安老爺子死活不許他下地,他就待在家裡,仗著念過書,在小木牌或竹筒上刻上花紋、寫上吉利話兒,托人在廟會上賣,以補貼家用。

來錢最快最輕鬆的,是給人畫一些指定的花樣子,如觀音像之類的,繡坊的老板很大方,一張就給他一百文。

他想著,這輩子就這樣吧,爹娘年紀大了,明年就彆種地了,他零零碎碎掙的錢,不比那十畝地的產出少。等身體養好了,他還可以出去給人抄書,抄佛經,那個來錢更快,也更穩定,說不定還能買個小丫頭,服侍二老……

再然後,陳若涵又來了。

原主還是不見,但陳若涵說,他知道是誰害他了。

原主萬萬沒想到,這場讓他天塌地陷的陰謀,其根源竟然是他指責了自己的侄女幾句……因為這種事,竟然就要壞人前程!且害的,是她自己的親叔叔!

他氣的渾身發抖,收拾包裹上路,去和安允兒對質,在事情明了之前,他沒有告訴兩位老人,省的徒惹二老傷心,隻說去府城送畫。

然而他更沒想到的是,那個在他麵前流儘了眼淚,半年來一直苦求他原諒的陳若涵……又賣了他一次。

陳若涵苦勸他不住後,回到家左思右想,又驚又怕……安然找安允兒對質,肯定會把他說出去的,金文耀對安允兒的親叔叔都能下這樣的毒手,對他肯定會更狠……到時候他怎麼辦?父親怎麼辦?妹妹怎麼辦?

越想越怕,連夜抄小路去府城,想著他先跟安允兒打個招呼,安允兒想必就不會怪他了,金文耀自然也找不到他頭上。

至於安然,他到底是安允兒的親叔叔,他們能對他怎麼樣?

卻不知安然不是安允兒的親叔叔,安允兒知道此事後,恨安然恨的咬牙切齒。

因為這種事陷害親叔叔,壞他前程,若是傳出去,不僅名聲儘毀、遭人唾棄,連家人都會對她失望透頂,而且族裡肯定會將她逐出宗族……她這輩子就全完了。

這個時代,對名聲、對宗族看的極重,這樣的汙點,猶勝殺人放火,是任何大戶人家都不能忍的,事情傳出去,哪怕她的靈泉再厲害,這輩子也休想走入這個社會的上層。

安然這是要毀了她!虧她救他出監牢,虧她替他還了高利貸……居然想要逼死她!

當初就該讓他死在牢裡,就該讓他們一家被高利貸逼死!

於是原主死了。

打斷骨頭,踩爛手,踢斷腿,用短刀釘在樹上,流血一點點的流光,眼睛一點點失去光彩。

原主死了,怨氣衝天,知道安允兒並非他的親人,而是異世一縷遊魂後,恨還在,怨卻消了,至於金文耀,原就是惡棍一條,原主對他唯有恨,哪來的怨?

唯一個陳若涵……

安然嗤之以鼻:“好好的”?

顯然安允兒和陳若涵口中的好好地,和聽的人理解的“好好的”,意思並不一樣。

陳若涵很高興安允兒和安然化解恩怨,終於放下心頭的巨石,道:“阿然,對不起……”

安然最煩聽到這三個字,終於按捺不住,抬眼冷冷打斷:“陳公子,你要不要算算你對我說過多少次對不起,你能不能對得起我一次?”

陳若涵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臉色瞬間慘白:“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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