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再艱難也要活著,但要活的昂首挺胸!
奄奄一息之際,尚不肯閉目待死,奮力掙紮,隻為求一線生機,在他的試探逼迫下,苦苦周旋,隻為求一線生機……卻在聽聞他一句“主子”後,沒有絲毫猶豫的,含笑喝下毒酒。
是他錯了!
錯將一個驚才絕豔、鐵骨錚錚的讀書人,當成了江湖術士折辱,想要打斷他的骨頭,把他的尊嚴踩在腳底下踐踏……
除了一死,還能如何?
他可以想象,少年在喝下毒酒時,是如何的絕望和憤怒……
便是如此,卻還帶著笑,對趙忻說“彆緊張,開個玩笑……”
少年正在寫村裡的幾件小事。
陳甲因父親患病,賣地求醫,後父親依舊病逝,陳甲全家淪為佃戶;楚乙家中有薄田十數畝,因不善耕種,入不敷出,今年賣幾畝,明年賣幾畝,數年後淪為佃戶;趙丙因土地在低窪處,一連兩年欠收,淪為佃戶;張丁、劉戊、王己三家,因四年前的旱災賣地逃荒,淪為佃戶……
都是小事,但每件小事的最後,都是一個結果,淪為佃戶。
而佃戶比農戶更經不起動蕩,丁稅和租金兩重壓力,稍有風波,就需借貸,利滾利滾到這輩子都還不起。
他生活的十六年,隻見過農戶淪為佃戶,佃戶淪為逃戶,幾乎沒見過有佃戶能重新擁有土地的。
少年以一縣為例,列出數據,土地正悄無聲息的以越來越快的速度,集中到越來越少的人手中,也因此,朝廷收到的賦稅雖因年景而略有起伏,但整體趨勢卻是在逐年下降。
等到越來越多的百姓成為逃戶,等到朝廷賦稅降到連軍備賑災都無法支持的時候,則天下危矣。
前朝最後兩位帝王,都是勵精圖治、勤儉治國的英明之主,為何卻依舊亡國?因為病入膏肓,為時已晚……
雍帝難掩心中的震撼,十六歲的少年,能見微知著,想到這般地步,已經殊為不易,更令人驚歎的是,他並不僅僅是在“挑刺”,而且還提出了不敢說一定行之有效,但最起碼可以一試的方案。
想要根除此患,必須重新丈量土地,改丁稅為田稅,但此舉必會遭到朝廷百官抵製,士族豪強反彈,若時機未至,強行實行,輕者推行不力,半途而廢,重則引起天下動蕩,是以隻能先緩解眼下的局麵,再徐徐圖之。
可製定災荒時期的臨時法規,限定土地交易,根據田地多少,強令富戶捐贈,因隻涉及一時一地,不怕引起動蕩。
可減免丁稅,緩解民生,刺激消費,可鼓勵經商卻變相加重商稅,可實行非民生必須品的官賣……
礙於眼界,這裡麵難免有天真稚嫩、不切實際的地方,但寫它的人,隻有十六歲啊!
且一揮而就,不假思索!
再多一點經驗和曆練,這少年會成長到什麼地步?
之前安然喝下毒酒,雍帝心中唯有惋惜,歎一聲失策。
如今卻是後怕:他差點,逼死了他……
兩個人,一坐一站,一寫一看,洋洋數千言,寫了足足一個時辰。
忽然少年筆尖一頓,毫無預兆的停了下來。
雍帝忍不住催道:“還有呢?”
少年正寫到眼下兵事的弊端,言道如此下去,百年內大雍便會出現冗兵之患,為今之計……後麵是什麼?
“沒有了……”
少年低低的聲音傳來,雍帝正要說話,就看見淚水正順著少年的臉頰流淌,從下巴上一滴滴落下來,砸在衣襟上。
“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因為,他已經死了啊!
他已經……死了啊!
什麼都,沒有了……
眼淚不受控製的噴湧,安然隻覺得身心俱疲,平靜道:“我累了。”
搖搖晃晃起身,轉身就走。
被少年眼淚所攝的雍帝這才反應過來,道:“朕送你。”
才走了兩步,就聽見一個字:“滾!”
平生第一次從彆人嘴裡聽到這個字的雍帝腳步一頓。
十多道難以置信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他剛剛說什麼了?他們是不是聽岔了?
安然轉身,看著雍帝,眼裡還泛著霧氣,臉上還掛著淚水,再一次,清楚無比的說:“滾。”
“噗通”聲絡繹不絕,包括張全在內的侍衛、內侍跪了一地,戰戰兢兢伏在地上,恨不得將自己一頭紮進土裡。
然後他們又聽到少年憤怒的喊了一聲:“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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