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種田文(十九)
太子趙懷的事, 讓安然在權貴間, 又名聲大噪了一次,卻不知他其實沒那麼神。
人是死是活, 有沒有新生命產生, 這個他能算出來,但預測趙懷的行蹤就有點超綱了。
他隻是了解趙懷的性格而已,看似四平八穩, 但該冒險一搏的時候,卻也絕不猶豫——東山山路衝垮, 打通至少要十多天, 若趙懷真在寺裡待上十幾天, 等人勞師動眾的來救, 那他這位太子,隻怕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兩廂比較, 不知愛惜性命,以身犯險的過錯, 更能讓人接受。
是以安然一聽,東宮的人去了兩天都沒回來,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他們不回來,自然是為了保護趙懷一起下山。
將猜測告訴趙恒, 趙恒自然知道該去哪裡接人。
趙懷下山的第三天, 親自帶了禮物來“答謝”安然,至少從表麵上看,若不是安然算出他的行蹤, 他還要多吃不少苦。
趙懷到的時候,安然在撫琴。
連日大雨之後,天地一清如水,白衣少年坐在湖畔的涼亭,仿佛將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幅畫。
少年生的好看之極,卻是那種讓人見之忘俗,興不起欲念的好看,尤其是一雙攝人心魄,宛若蘊著漫天星河的眼睛,更讓人覺得在他麵前,任何遐想都是褻瀆。
他那位四弟的運氣,還真是好的讓人羨慕,走在路上救個人,也能遇到這種神仙般的人物……外加一個,時常給人帶來驚喜的安允兒。
酒精、剖腹產……隻因安允兒是趙忻姐弟帶回京的,這些功勞便毫無疑問的落在了他們身上。
一曲聽完,趙懷輕輕擊掌:“好琴。”
安然笑道:“太子殿下還是第一個誇我琴藝的人……請坐。”
趙懷笑道:“安先生莫不是在說趙懷虛偽?”
又正色道:“安先生的琴技雖然生疏,但琴聲卻逍遙,能讓人心靜。”
安然道:“太子殿下最近有許多煩惱?”
趙懷笑道:“人生在世,除了懵懂孩童時,哪有一日會沒有煩惱?先生是世外高人,自然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同。”
安然搖頭失笑,道:“這世上哪來什麼‘世外’,所以也沒有什麼‘高人’……太子殿下親自過來,想來不是為了和安某閒聊,有事不妨直言。”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先生,”趙懷道:“趙懷想請先生出麵,替允兒操辦婚事。”
安然看著趙懷:你在逗我玩呢?我十六,她十七,你讓我給她操辦婚事?而且你也說我是世外高人了,就讓世外高人做這個?
趙懷道:“我知道安家已經分家,但家可以分,血緣不能分,先生便是再不喜歡允兒,也是她的親叔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見安然還是看著他不說話,苦笑一聲道:“不瞞先生,允兒雖好,可惜出身太低,在我身邊最多能做個奉儀,實在太委屈她了。
“若先生肯出麵,她便算是官宦人家的女兒,我再請二姐幫忙說項,說不定可以求來一個三品良娣……我尚未迎娶正妃,良娣便是我身邊位份最高之人,隻要日後誕下皇孫,即可請旨扶正。”
安然問道:“這是安允兒的意思?”
趙懷搖頭,道:“允兒還不知道。”
又歎道:“允兒性子剛烈,昨天當著我和二姐的麵,斷發為誓,說此生絕不為妾,和我一刀兩斷,再無瓜葛,然後喝下去子湯決然而去。如今在城西租了院子,帶著兩個仆人居住……我想等安排妥當,再去說服她。”
頓了頓,拱手道:“還望先生看在一脈相承,榮辱與共的份上,能施以援手。”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一脈相連,榮辱與共。
同樣的話,說了兩遍。
這是在提醒他,安允兒若是做了太子妃甚至皇後,他安然也能跟著“一榮俱榮”?還是說,有了安允兒,他趙懷可以同他“榮辱與共”?
前世的劇情裡,安允兒的事業一帆風順,公主看重、雍帝欣賞、趙恒守護,整個人自信爽朗,便是在趙懷麵前,也不顯弱勢,趙懷對她也頗為敬重,並沒有婚前滾床單的行為。
兩人折騰許久後,才得雍帝點頭,趙忻認安允兒為妹,修成正果。
這一世因為安然的亂入,安允兒顯然亂了方寸,趙懷的態度也大變。
這次滾床單的事,若是趙懷主動,可見他並沒有前世那般尊重安允兒,若是安允兒主動,趙懷作為一個原住民,即使迷戀一時,安允兒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會直線下降……
而且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即便是趙懷主動,如果安允兒沒有表現出強烈的反對意願,趙懷也會對她看輕三分……
既然如此,為何還會這般費心,替她謀劃太子妃之位?
安然終於從趙懷身上收回目光,道:“你們退下。”
小桃杏兒肅然應“是”,退出涼亭。
趙懷見狀,也示意他帶來的從人退下。
“兩件事,”安然道:“第一,我不是不喜歡安允兒,我是……討厭她,非常討厭。
“她越倒黴,我越高興,她若是死了,我會彈琴唱歌的那種討厭。”
趙懷的眼神緩緩沉了下去,沒有說話。
“第二,”安然伸手:“卦金。”
趙懷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趙懷身上,唯有這些俗物,恐難入安先生法眼。”
安然笑笑:“無妨,我就喜歡俗物。”
“第二,”安然接過銀票,道:“太子殿下的孩子,如今好端端的在安允兒的肚子裡。”
“不可能!”趙懷失態起身:“宮中秘製的去子湯,絕不會……”
說到一半又緩緩坐了下去,道:“先生恕罪,趙懷絕無質疑先生的意思,隻是太過震驚,才一時失態。”
安然搖頭以示無妨。
趙懷又問:“允兒是否知情?”
安然道:“殿下何不親自去問她?”
進宮做個最末等的奉儀,不甘心,將女人最寶貴的東西交出去之後,打掉孩子,一刀兩斷,更不甘心,於是帶球跑,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安允兒知道自己有孩子了嗎?答案是知道的,原著中有描寫,她成婚之後的某一天,去空間的靈泉沐浴,感覺到靈氣朝她身體的某一處彙集雲雲……
趙懷默然片刻後,起身告辭。
安然低頭撥動琴弦:上一世,安允兒在趙懷心裡,是不同俗流、不慕名利、自信自強的寶藏女孩,這一世呢?
口口聲聲一生一世一雙人,卻成親前和後院裡有不少女人的男人滾床單,還一滾好幾天,滾出人命來。
口口聲聲說和他一刀兩斷,再無瓜葛,卻偷偷留下孩子……
不怪安允兒糊塗,畢竟她以前生活的世界,和男友確定關係之後做羞羞的事,並不稀奇,而且各種文學作品中,女主被男主辜負,憤然分手,帶著肚子裡的孩子遠走高飛,等到男主看到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孩子之後,必然是幡然醒悟、悔不當初、百般彌補……
但是姐姐啊,生活不是,你怎麼敢確定小孩生出來,就一定長得像趙懷?這個時代沒有靠譜的親子鑒定手段,你又是喝了去子湯之後生的小孩,加上還有婚前滾床單的前科……你說小孩姓趙,有人信嗎?
這可是皇家血脈,太子的孩子,一丁點兒的存疑,都會被無限放大的。
當然也不排除,安允兒被趙懷傷透了心,決定這輩子不嫁人,做個單身女強人的可能,隻是以他對安允兒的了解,這種可能性有點小。
……
東宮,小太監元祿低頭稟告:“廚娘說,昨兒中午的五行草,晚上的蟹黃羹,今兒早上的桂圓蓮子粥,中午的甲魚湯,晚上的薏米粥……允兒姑娘一口都沒碰。”
搬出公主府後,她每頓不過四菜一湯,這些東西恰巧沒碰的概率有多大?她或許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但卻一定知道,那碗去子湯有問題。
趙懷揉揉眉心,漠然道:“知道了,讓你帶的話呢?”
元祿道:“允兒姑娘不肯見小的,小的就在她門外說了,告訴她隻要去求安先生,就能立刻做太子妃,還說殿下您已經去求過了,但被安先生拒絕了……允兒姑娘當時沒什麼反應,但等小的走了之後,摔了不少東西。”
趙懷道:“知道了。”
見元祿站著沒動,問道:“還有什麼事?”
元祿道:“昨兒一早,安國公主派人來請允兒姑娘去醫局主持大局,允兒姑娘以身體不適為由推了,來人問允兒姑娘大約什麼時候能好,允兒姑娘說不知道。
“安國公主便派人送了些補品過去,而後從太醫院抽調了兩名太醫、五名女醫接手此事……酒精作坊那邊,也重新換了管事。
“允兒姑娘還被蒙在鼓裡。”
趙懷吐了口氣,道:“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