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種田文(十八)
“攆走”趙恒沒多久, 安然這裡就又來了新訪客——工部郎中周麟。
按說周麟是五品, 安然是七品, 上下分明, 但周麟哪敢在安然麵前擺上官架子?寒暄幾句後,道:“安大人您也知道, 如今東山山路垮塌, 山上不缺米糧, 原該等天氣放晴再去打通, 但既然知道太子就在山上, 便萬萬不敢耽誤……是以冒昧請安大人算算,這雨何時能小些, 還有,東山那邊,可還會出現危險?”
若是在施工的時候,山路再度出現垮塌, 造成傷亡, 被人以此攻訐太子,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
這幾日, 京城官員的觀念出現了很大的轉變, 以往對於神佛天命之事, 他們雖心懷敬畏, 卻總覺得,那不是人間的事兒,虛無縹緲, 與己無關……至於村裡治病的神婆、街頭算命的瞎子,皆是騙子居多,百姓無知才會被愚弄。
如今忽然冒出個五官靈台郎,簡直顛覆了所有人的認識,原還覺得趙忻姐弟被哄騙,連皇上都中招的“聰明人”,一下子就傻了眼……再高明的騙子,能騙到老天爺頭上?
這才有了周麟的求助。
安然道:“雨倒是快停了,但東山那邊想要安全開工,恐怕還要幾天。”
周麟一臉苦澀:他最怕的就是這個,要是風大雨大,他還能借故拖延,風雨一停,再危險也得上啊!
安然道:“周大人應該派人去看過了吧,正常情況,要幾天才能完工?”
周麟微一沉吟,道:“若是天氣晴好,又無彆的什麼意外,大約要十來天。”
安然道:“那就簡單了,你讓人注意安全,先慢慢乾著……最遲兩天就會有轉機。”
周麟愕然:這種事,能有什麼轉機?
但安然明顯不願多說,他隻好告辭走人。
……
當天夜裡雨就停了。
傍晚時分,幾道狼狽的人影出現在東山腳下的密林中,安允兒幾乎是被趙懷拖著在走。
她頭發散亂,上麵的釵環早不知到哪裡去了,倒是枯枝爛葉掛了不少。質地上好的羅裙沾滿泥濘不說,還被樹枝荊棘撕扯的隻能勉強覆體,腳上的繡花鞋鞋底,粘著半斤多重的黃泥,讓她每次抬腳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氣。
趙懷有武藝傍身,情形比她要好的多,安慰道:“我們已經在山腳了,再堅持一陣,等走出林子,附近就有人家。”
安允兒“嗯”了一聲,第一百次後悔和趙懷一起下山,安心待在山上等人來救多好,偏偏不放心……如今雖然沒被摔死,累也累死了。
她抬頭四望,這會兒太陽已經下山,林子裡黑的要命,雖然燃著火把,但照亮的範圍有限,黑暗中那些張牙舞爪的林木仿佛鬼魅一般,讓人不寒而栗,忍不住又向趙懷身邊靠了靠。
趙懷何嘗不後悔,一時耳根子太軟帶安允兒一起下山,若非有她在,他此刻隻怕已經回到東宮,隻是他早已習慣按捺自己的情緒,麵上絲毫不顯,看著依舊沉穩自信。
正待吩咐一名下屬上樹辨彆方向,就聽人驚喜道:“殿下,那邊有火光!”
有火光自然有人,趙懷沉聲道:“我們過去。”
一行人不自覺的加快了步伐,連安允兒都覺得,那雙軟的跟棉花似的腿,又重新有了力氣。
他們能看見對麵的火光,對麵的人自然也能看見他們,正以更快的速度向他們靠攏。
當第一個人出現在他們視線中時,趙懷停下腳步,臉色微沉。
對麵的陰影中,當先四人持著火把兩側散開,腳步輕巧無聲,讓出身後一身深色披風的高大人影:“三哥,父皇讓我來接你。”
聲音談不上冷漠,就是跟路邊隨處可見的石頭似的,硬邦邦。
聽見這個聲音,安允兒忍不住向後縮了縮,恨不得藏進趙懷的影子裡去。
趙懷的心一沉,卻微微一笑,道:“有勞四弟。”
林子其實不算大,有人帶路就快了,出了林子,外麵停的有馬車和馬匹,趙懷道:“四弟可否派幾個人,送允兒姑娘回去?”
趙恒點頭:“好。”
兩名侍女從後麵那輛馬車上下來,迎向安允兒,趙懷目送她上車,才轉向趙恒,隨口道:“四弟怎麼知道我會在這兒?”
趙恒道:“安先生算的。”
趙懷道:“他也算到,我和允兒姑娘在一起?”
否則車上怎麼會有侍女?
“是。”
“安先生還真是……”趙懷笑笑:“神算。”
趙恒道:“馬車上備的有熱水衣物,三哥可以稍作清理……父皇還等著見你。”
……
這會兒城門和宮門已經關了,好在趙恒出來的時候提前交代過,一叫就開,馬車直入東宮。
雍帝正坐在趙懷的書房,翻看他的藏書,趙懷進門,下跪請安。
雍帝頭也不抬,道:“可知道錯了?”
趙懷低頭道:“兒臣知錯,兒臣不該逞強上山,更不該逞強下山。”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東山後山陡峭,天氣好的時候,攀爬尚且不易,更何況還下了大雨,地麵濕滑,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雍帝又問:“你帶下山的那個女孩兒,準備如何安置?”
“……聽憑父皇做主。”
“你的事,你自己做主,朕就隨口問一聲。”雍帝放下書,道:“罷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你宮裡的人主意太大,被朕換了一批……好生調1教,彆失了規矩。”
起身走人。
趙懷伏地:“兒臣恭送父皇。”
明黃色的衣擺從他眼前掠過,緊接著,門外傳來雍帝的聲音:“今兒天晚了,不如在宮裡住上一晚?”
“不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