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文(一)
安然抹一把臉上的水漬, 有點不太明白眼前的情形。
他身上穿著質地很好的運動衣,可惜半身濕透,完全抵擋不住夜晚的寒冷——他身上濕的很詭異, 頭發和上衣完全浸透, 褲子半乾不濕, 鞋子幾乎完全是乾的,感覺不是淋雨或落水, 反而像是被人一桶水扣在頭上的樣子。
他所在的地方很寬敞, 前後左右是一排排座椅, 座椅不寬,但很軟,坐著應該會很舒服……隻是現在“冷”占據了他幾乎全部的感官,暫時感受不到其它。
這是什麼地方?電影院?禮堂?
周圍明明不算太黑, 但看什麼都模糊一片, 他取下鼻梁上的眼鏡, 發現這個完全不符合自己審美的大黑框眼鏡已經報廢了,兩邊鏡片碎成渣不說, 正反麵還都沾著泥……八成是被人踩碎的,也不知道他先前為什麼還帶著這玩意兒。
眼鏡取下來, 周圍反而看的清楚了一點, 安然順著過道向座椅後麵走,很快找到被從外麵反鎖著的大門,他試著拉了兩下,發現自己完全不具備暴力破門的實力, 於是轉而向前摸索。
中間摸到了幾次電燈開關,可惜沒有反應,不知道是停電了,還是被人拉了電閘。
到了前麵,發現是禮堂沒錯了,有主席台,有話筒支架,有影音設備。
正搜主席台,忽然窗外閃過一道亮光,照的整個禮堂都亮了一瞬,緊接著是一聲霹靂炸響,這一聲太近太突然,冷不丁的,嚇了安然一跳。
雨嘩啦一聲就下來了,風刮的嗚嗚的,鬼嚎一般,窗外的樹枝張牙舞爪的搖晃,群魔亂舞似的,禮堂裡卻一片死寂,連窗簾都沒用絲毫晃動,但在光影的錯動下,又仿佛什麼都在動。
安然忽然生出錯覺,仿佛身邊的每個座椅上,都坐著人,可隻要他的目光轉過去,人影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等他移開目光,那些人就重新出現,慘白著臉,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裂開嘴無聲的笑著,定定的看著他。
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可是腦海裡,卻連他們的牙齒和睫毛,都描摹的一清二楚。
“安然……安然……”
仿佛有人在叫他,聲音沙沙的,拖得很長,中間還夾雜著模糊不清的笑聲。
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怎麼怕。
就仿佛一個人被分成了兩半,一個膽子小的要命,一點風吹草動,就腦補出無數畫麵,將自己嚇得魂不附體,一個卻神經粗大無比。
他自然是神經粗大的那個。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這個身體的主人被鎖在禮堂,自己把自己嚇死了,然後被他這隻孤魂野鬼占了身體?又或者,他其實是第二人格,主人格被活生生嚇瘋了,他就出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對眼前的情形異常淡定。
甭管什麼情況,必須先讓自己暖和起來,否則熬一晚上,凍也凍死了。
取暖的東西是沒有的,沒找到打火機火柴之類的東西,鑽木取火什麼的也不現實。
這裡唯一的布料是窗簾,看著很厚實,疊上幾層也能當被子蓋,可惜安裝的太結實,安然奮力扯了幾下,硬是沒能扯下來,隻好放棄,轉身去主席台,將裝話筒的支架拖了過來。
先將窗簾拉上,省的自己被濺過來的碎玻璃傷到,然後隔著窗簾,用支架狠狠砸了上去。
“砰”的一聲脆響後,風雨聲一下子變得清晰,安然又砸了幾次才拉開窗簾,大顆大顆的雨點零星吹進來,安然打了個寒顫,將支架扔在一邊,把音響抱了個過來。
支架砸窗戶很不錯,夠長夠硬,但敲護欄就不行了,哪怕是輕1薄精致、觀賞價值遠大於實用價值的護欄,但音響就很給力了,三兩下就砸出一個能夠過人的窟窿。
幸好是一摟。
安然鑽出窗子,跳進外麵的草坪,連腳都沒崴一下。
到了外麵,發現雨反而不像在禮堂裡感覺到的那麼大,不過落在身上冷冰冰的,將他身上原就不多的熱量迅速帶走。
真要凍死了……這種地方,應該會有傘吧。
安然憑感覺轉到正門,果然找到放公共雨傘的櫃子,拿了把傘,又借著路燈看了自己胸口的牌子,上麵寫著高一(5)班安然,還貼著一張有點模糊的大頭照。
照片中的少年看起來很陌生,頭發有點長,遮住整個額頭和大半張臉,一個醜的要命的黑框眼鏡壓在鼻梁上,神情畏縮呆滯。
安然有點嫌棄的撇嘴:原來他就長這個樣子啊,隻看下巴和嘴唇還是挺秀氣的,至於其他地方……看不見。
安然撐著傘,朝遠處有光的建築走,甭管怎麼著,先找著人再說。
這破高中,怪大的。
安然正腹誹著,忽然聽到風雨聲中夾雜了一縷琴音,停步循聲看去,就瞧見不遠處的涼亭裡站著一個白西裝的男人,也許是少年,正在拉小提琴,拉的怎麼樣不知道,長得什麼樣也看不清,但姿態挺陶醉。
大晚上的,下著大雨,在這種地方拉琴……怪人一個。
安然站在雨裡聽了幾聲,覺得沒什麼意思,加上身上一陣陣發冷,轉身準備繼續趕路——他雖然想找人問個路,但貿然打擾人的雅興似乎不太禮貌,而且這個人,讓他沒什麼交流的欲望。
他才邁步,琴聲就停了,白西裝放下琴,問:“你是哪個班的?”
白西裝聲音很好聽,不僅好聽,還帶著一股仿似天然的溫暖和溫柔,春風似的醉人,隻是安然卻聽出藏在溫暖之下的平淡冷漠。
安然下意識就要抱拳:“敢……”
不對。
這個不對。
動作和用詞都不對……所以他果然是弄丟了自己記憶的孤魂野鬼?而且還是個不知道多少年了的老鬼?
抬到一半的左手還算自然的將傘從右手接了過去,反問:“你是哪個班的?”
那人道:“你不認識我?”
聲音略帶詫異。
安然有些無語:學校這麼大,不認識你很稀奇嗎?難不成你是校長?抱歉了,就算是校長,小爺我也不認識,小爺我連我自個兒都不認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