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她一秒都不想多待,可是又不甘心這麼軟弱的落荒而逃……她和歐陽煥吵架不是第一次,但比起這次受到的羞辱,上次隻能算是小孩過家家般的鬥嘴。
正要繼續“戰鬥”,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歐陽煥你是屬炮仗的嗎?一天到晚劈裡啪啦炸個沒完……他這人有病,葉子你彆理他。”
最後一句,自然是對葉梓雨說的。
葉梓雨看著從樓梯不緊不慢下來的安然,忽然覺得很難受,比聽到歐陽煥的一聲“滾”還要難受,就像心臟正被無數條毒撕咬,難受的她喘不過氣來。
“有你什麼事兒啊?”歐陽煥罵道:“你不是要洗澡嗎?下來湊什麼熱鬨?”
安然道:“晚上吃太鹹 ,來榨杯果汁喝。”
歐陽煥道:“幫我也弄一杯。”
安然道:“你自己沒長手?”
“喂!”歐陽煥大怒:“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安然冷笑:“你會?”
歐陽煥正要說話,葉梓雨狠狠撞開他衝了出去。
安然下樓,朝門口走。
歐陽煥道:“你乾什麼去?”
安然道:“天快黑了,她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我送她回去。”
歐陽煥道:“你車都沒有,送什麼送啊?”
看向北堂淳,道:“喂,人是你帶回來的吧?”
北堂淳淡淡道:“是你趕走的。”
歐陽煥冷笑:“你也沒留不是嗎?”
安然懶得理他們,自顧自的在玄關換鞋。
北堂淳起身,道:“我去送……安然你先休息一會,阿煥,我媽他們過來的話,麻煩你先招待他們一會……”
歐陽煥嗤笑一聲:“她們哪次來了,不是比主人還像主人,需要人招待?”
……
北堂淳走了沒多久,彆墅就來人了,一個妝容精致的貴婦,一個長發及腰的美女,一個中年老外,外加一身職業裝的乾練女助理。
“姑媽,表姐,安德魯先生,”歐陽煥一一招呼:“阿淳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貴婦”——北堂淳的母親歐陽蘭微微點頭,道:“沫兒你先帶安德魯先生去樓上休息,陳麗你也去,阿煥留下,我有話問你。”
雖然這樣的安排有些不合情理,但包括歐陽煥在內,誰都對她的性格深有體會,也沒人發表意見,一樓客廳很快就隻剩了歐陽煥和歐陽蘭兩姑侄。
“你說那個叫安然的要見我,人呢?”
歐陽煥道:“在三樓,阿淳房間旁邊就是他的,您自己上去吧!”
見歐陽蘭不悅的皺眉,歐陽煥懶洋洋道:“反正話我傳到了,阿淳我也支出去了,我答應的事已經做完了。您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本來我就不讚成你們見麵。”
歐陽蘭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上樓。
樓上幾間臥室的門都關著,歐陽蘭的臉色越發難看。
這才幾天呢,人就已經住進來了,而且還住在三樓!她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狐狸精!
手下略重的敲響房門。
三聲又三聲後,裡麵傳來一聲“請進”。
聲音清澈柔和,語氣寧靜舒緩,極為動聽,落在歐陽蘭耳中,卻讓她感覺莫名的熟悉和不安,這種感覺,讓她將對方沒有親自出來迎接的憤怒都暫時壓製,推門進去。
三樓的幾個房間都是差不多的格局,寬敞的一室一廳,外加衛生間陽台,少年站在書桌旁,手裡拿著毛筆,正低頭作畫。
歐陽蘭第一眼就知道,不是裝模作樣,不是附庸風雅。
她見過那些真正的文人,渾身上下仿佛浸染著書香,隻站在那裡,便有一股儒雅溫潤的氣息撲麵而來,當他們執起筆時,更有一種讓人屏聲靜氣、不敢驚擾的氣場。
今天她竟然在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這種氣場,甚至有過之而不及。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她看向少年筆下的畫。
荷葉已經畫好,少年正在畫魚,握著筆杆的手指瑩潤如美玉,不見半點瑕疵,沾著淡墨的狼毫隨意塗抹,寥寥數筆,就有一尾錦鯉仿佛要從水下一躍而出,悠然靈動。
分明隻有黑白二色水墨畫,卻讓人恍惚間產生絢麗奪目的錯覺。
少年在她心中的“騙子”標簽逐漸淡去,卻另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升起。
忽然少年微微側頭,抬手,手指在頸側向後輕輕一揮,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歐陽蘭忽然間毛骨悚然,生出萬分詭異的感覺,駭然失聲:“你是誰?!”
聲音乾澀。
這個動作,她太熟悉了。
她的記憶裡,曾有一位秀發披肩的少女,當她低頭弄墨,被垂落的長發遮擋住視線時,就會這樣隨意抬手一拂,在這一瞬間,發絲飛揚,笑容明媚,那份獨屬於少女的風情,讓同為女人的她都為之動容……
如今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卻在一個陌生少年身上分毫不差的出現,少年分明沒有長發垂肩,那動作卻流暢自然,絲毫不讓人覺得違和。
熟悉的語氣,熟悉的氣質,熟悉的畫技,熟悉的小動作……
歐陽蘭厲聲道:“你到底是誰?!”
少年用筆尖上剩餘的一點殘墨,為脆嫩的荷葉添上一顆露珠,露珠晶瑩剔透,仿佛下一瞬就會從搖擺的荷葉上滑落……少年捋開額前的碎發,露出那張漂亮的足以讓任何人失神的臉,微微一笑,道:“夫人覺得我是誰?”
歐陽蘭神情驚疑不定,安然放下筆,道:“放心,我不是馮婷,我叫安然,安靜的安,然後的然。”
語氣不複之前的柔和寧靜,而是帶上了少年人特有的活力,三分頑皮一分憊懶,那一身書香文氣,也瞬間散儘,仿佛之前的一切隻是錯覺。
安然笑道:“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我是不是演的很像?”不枉他剛才花十分鐘,跟著某人的視頻學了這一個小動作、一句話。
歐陽蘭卻笑不出來,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語氣生硬道:“你想要什麼?”
演這麼一出戲,總不會是為了開個玩笑。
安然跟著坐下,也不囉嗦:“八百萬。”
歐陽蘭心神一鬆,嗤笑一聲,正要開口,安然道:“就八百萬,少一分錢,我就……和北堂淳,嗯,結婚。”
他撐起下巴看著歐陽蘭,笑容醉人:“你知道的,我能做到。夫人您不想看著北堂淳斷子絕孫的,對吧?”
回到自己熟悉的領域,歐陽蘭徹底放鬆下來,拿起安然剛剛完成的畫作欣賞,道:“這是臨摹的三年前,馮婷獲得全國青年國畫大獎的‘魚戲荷葉’圖吧?你畫的不比她差,不,甚至比她畫的更好……”
“八百萬……”歐陽蘭搖頭失笑,道:“年輕人,你不覺得這樣的格局,對你而言,太小了嗎?”
安然頷首表示認同:“是很小。
“隻不過,北堂學長給了我二十萬,讓我答應接受所謂專家的催眠,原本為了擺脫他的糾纏,我是答應了的。但他得寸進尺,找人來圍觀,這就很讓人惱火了。
“然而凡事都有價格,我對人生的要求很低,八百萬,可以讓我找一個風景優美的小鎮,買一棟房子,優哉遊哉的過日子,也能讓我我拿著畫筆,滿世界遊手好閒的晃蕩……這樣一想,就很夠了。我一個窮小子,接受一次催眠,將自己心裡的秘密拿出來,供各位取樂一回,能換半輩子不用為生計奔波,不錯了。”
歐陽蘭笑笑,道:“其實哪怕我不給錢,你也不會和北堂淳結婚,不是嗎?且不說你喜不喜歡阿淳,你這樣的人,怎麼會甘心做彆人的影子?”
“是,”安然笑笑,道:“夫人看的很準。”
歐陽蘭反問道:“那我為什麼要花這八百萬?”
安然道:“北堂淳花錢,隻是讓我接受催眠……夫人可以花錢,讓這次催眠,有一個你期待的結果。
“這次的事,看似我受人擺布,身不由己,但是夫人應該很清楚,是給北堂淳一個痊愈的契機,還是讓他精神錯亂、徹底變成一個瘋子……”
他接過歐陽蘭手中的畫,揚了揚,笑道:“我說了算。”
他一個動作,一幅畫,連清醒理智的歐陽蘭都能唬住,更何況看似正常,其實錯亂偏執、自欺欺人的北堂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