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無儘懶洋洋道:“你之前可沒說,那裡麵有隻小鳳凰。”
“可他才不過煉氣期……”
“煉氣期的鳳凰也是鳳凰,”褚無儘冷笑:“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裡是鳳鄉,鳳之一族成長之地。最為鼎盛之時,有數千隻小鳳凰在那棵梧桐樹上嬉戲打鬨……你見到的奇珍異果、嗜血凶獸,不過是他們後花園裡點綴的花、采蜜的蜂、看門的狗。
“一些新生的小妖也就罷了,畢竟鳳族已經近萬年沒有新生兒,這裡已然空置萬年,但那些活了萬年的……莫說那隻小鳳凰是煉氣期,哪怕他剛從蛋殼裡爬出來,又有哪個敢傷他?
“在這裡對付鳳族,虧你想得出來……你以為那老鬼是被擊退的?錯了,他是被嚇退的——他沒將你吊死在藤條上向那隻小鳳凰請罪,已經是給了我天大的麵子了。”
安馨兒咬牙,又道:“你也說這裡空置了萬年,這裡靈氣如此濃鬱,萬年來難道就沒有孕育出一兩隻新的大妖……”
“沒有,也不可能有。”
“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蒼梧秘境,這裡的一切都是有主之物,包括靈氣。”褚無儘道:“若無鳳族相助,不管是用此處的靈氣修煉,還是服用靈物,都隻能增長功力,不能破鏡,所以這萬年來的新生小妖,修為最高也就到築基期……你道鳳棲梧為何送一堆築基期的小輩進來?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替他寶貝兒子除除雜草?”
安馨兒的心一點點下沉,卻終不肯就此絕望,咬唇道:“已經過去萬年,我就不信那些萬年老妖每一個都忠心耿耿,甘願一生一世被人奴役……”
“你都能想到的事,難道那隻老鳳凰就想不到?”褚無儘打了個哈欠,困倦道:“他敢把寶貝兒子送進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這裡有鳳族的保姆在啊!”
安馨兒訝然:“鳳族的保姆?”
褚無儘卻不答,目光有些失神的看著被樹葉遮蔽的天空,輕嗤一聲:“下雪了……竟然下雪了,不就是多了個小鳳崽子嗎,值得這麼高興?”
又低語:“可惜這偌大好處,我竟半點沾不……”
忽然轉目看了眼安馨兒,又無趣的移開。
安馨兒此刻終於想明白,所謂的鳳族保姆到底是什麼,咬了咬牙,道:“如果我說,那鳳非鳳根本不是什麼鳳凰呢?”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安然的真正身份是什麼,不過是運氣好被鳳棲梧那個瘋子看重,強行改造了血脈的雜種罷了,什麼萬年以來唯一一隻小鳳凰,簡直可笑!
“可惜啊,你說了不算,”褚無儘顯然完全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道:“哪怕他真的是個人,鳳棲梧說他是鳳凰,老梧桐認出了他是鳳凰,那他,就是鳳凰。”
安馨兒低頭撫摸袖中的靈獸袋:如果它認出的,根本就不是鳳非鳳呢?
她抬手接住一朵雪花,感受到其中濃鬱的不可思議的靈氣,心開始怦怦直跳,隻是感應到了它的存在,便有這樣的手筆,那等她們到的時候……
看一眼褚無儘,語氣平靜道:“既妖尊不敢得罪鳳族,小女子也無話可說,我自己去對付他就是,告辭。”
轉身就要離開。
褚無儘道:“錯了。”
安馨兒回頭:“什麼錯了?”
“方向錯了。”褚無儘手中酒杯遙遙一指,道:“你若要找那隻小鳳凰的麻煩,就該去雪最大的地方……過去不足百裡就是。”
“為何?”
褚無儘笑笑:“這場雪既是為他而落,自然他在哪裡,哪裡的雪最大。”
為他而落……安馨兒腳下一滯,手下意識撫上靈獸袋,看著周圍零星的落雪,安馨兒僵立在原地,半天也未能邁開一步。
不是它?竟然不是它?可是安然前世明明說過,它身上有鳳凰血脈的……
褚無儘的聲音傳來:“不是要走嗎,怎麼還不走?”
安馨兒失魂落魄:走?她往哪裡走?
她做的那些事一旦曝光,必為正道所不容……她怎能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仇人的憐憫上?
哪怕鳳棲梧不同她計較,哪怕安然不知道藤妖的事和她有關,信守承諾不找她麻煩,難道她還能回到浩天宗心驚膽戰過日子?這樣的話和前世有什麼區彆?她重生一世又有什麼意義?
不,有區彆的。
前世,她好歹有個名動天下又處處維護她的弟弟,無論去哪裡都被人高看一眼,從未讓她受過半點委屈……這一世,她還有什麼?
安馨兒猛地抬頭,咬牙:她安馨兒重生一世,步步為營十幾年,不是為了像上輩子一樣,窩窩囊囊過一輩子的!她還沒輸!
“我隻是替前輩不值,”安馨兒放軟了聲音,道:“鳳非鳳是神獸,前輩也是神獸,論血脈、論身份、論修為……您哪點不如他?卻在他麵前這般束手束腳。”
褚無儘目光一冷,看了她一眼,又看著天上的落雪,忽然笑了,道:“激將法?空口白牙就想讓本座去捅這個馬蜂窩,你未免把本座想的也太蠢了吧?”
雖是拒絕,安馨兒卻聽出幾分希望,眼睛一亮道:“前輩想要什麼?”
褚無儘悠然道:“當年本座身受重傷、修為儘廢遁入此地,如今數百年過去,雖傷勢早已痊愈,修為卻礙於此處靈氣限製,卡在金丹巔峰,隻等出了秘境,轉瞬便能突破……不過,若你能讓我提前突破元嬰,我倒不介意在臨走之前,給那隻老鳳凰添添堵。”
安馨兒身體一僵,默然片刻後,從儲物袋中取出幾瓶丹藥,道:“晚輩從外界帶來的丹藥皆在此處……”
褚無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若不願,自去便是,裝傻就沒意思了。”
舉杯與身後的大樹輕碰了下,道了聲“請”,一飲而儘,再不看她一眼。
安馨兒臉色難堪之極。
褚無儘的意思,她怎會不懂,但就這麼轉身就走,她不甘心!
明明這一世,她也落入懸崖,她也見到了化為原型假作受傷的褚無儘,她也替“它”溫柔包紮了傷口,將它抱在懷裡細心嗬護,和它說話,給它唱歌……
明明她長得更美,明明那個女人做過的事她都做了,可為什麼,前世褚無儘對那個女人就千好萬好,哪怕被拒絕被出賣被圍攻,也不肯傷她分毫,不曾唐突她半點,可對她……
她當初之所以要趕來禦獸宗,堅持跟著季元白進入秘境,就是為了麵前這個男人。
她聽過許多他的故事,血脈尊貴,修為通天,卻喜怒隨心。事不關己的時候,就算千萬人死在他麵前也無動於衷,想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卻不論正邪,不管是非,哪怕與全天下為敵,也要護她周全,哄她開心。
前世她曾一萬遍的想,若是季元白能這般對她,她便是立刻就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她搶在那個禦獸宗女弟子之前找到這個男人,就是不想讓他像前世一樣,為一個不值得的人癡狂……哪怕她已經有了季元白,也絕不會像那個女人一樣不知好歹,一遍遍傷他的心……
然而上蒼就是這麼不公,同樣的事,彆人做了,得到的是一生一世的嗬護,她做了,卻什麼都沒有。
男人散漫的聲音傳來:“我若是你,與其在這裡癡心妄想,不如找個雪大的地方閉關。在這等純淨的靈力中修煉,所得的好處可不隻功力一日千裡那麼簡單,更能修補本源、洗髓易經,甚至提升資質,老梧桐數十萬年也就大方了這麼一次,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安馨兒嗤笑一聲,她就算抓住機會又如何?提升資質,還能提升到超過鳳非鳳不成?便是那季元白,陪在鳳非鳳身邊,得到的好處也不是她能比的……
安馨兒抬眼向褚無儘看去,一身黑衣的男子,挺鼻薄唇,眉眼深邃濃烈,下頜冷硬如刀削,如墨般的長發胡亂披散,卻更顯雍容……這是容貌氣質絕不遜於季元白的美男子,身份修為更非季元白能比……她前世的丈夫同他相比,更是如同陰溝的爛泥……
季元白,你好,你光明正大,你恩怨分明,你看不起我,但你彆忘了,你這一身修為,是我不擇手段幫你奪來的!如果不是我,你現在還是一個廢人!我落得現在的下場,都是因為幫你!
季元白,你記住了,是你先對不起我的!
她手指微微顫抖著緩緩扯開衣領,顫聲道:“馨兒,願助妖尊破關……”
閉上眼睛,外衫無聲落地。
許久不見動靜,安馨兒睜開眼睛,卻見褚無儘依舊躺在原處自顧自的飲酒,接觸到她怨怒的目光,懶洋洋一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在求我,不是我在求你……想要就自己過來,不願自去便是,何必作出這幅委委屈屈情不得已的樣子?”
安馨兒又羞又怒,幾乎想轉身就走,卻終究忍了下來,慢慢走到褚無儘身邊:“求尊上憐惜……”
許久之後,丹田萎縮、經脈枯萎,靈氣更是點滴不存的安馨兒躺在落葉中,滿臉淚痕。
褚無儘將一瓶丹藥扔在她臉頰邊:“哭什麼?這雪既然開始了,總要下個幾日,區區築基期的修為,幾天就練回來了。這筆買賣,你不虧。”
隨手一拍樹乾,道:“走了,下次再請你喝酒。”
安馨兒一愣,卻聽一把溫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慢走。”
安馨兒猛地一驚,嚇得亡魂皆冒,駭然抬頭,就見離她不過半丈的那顆大榕樹上,不知何時化出了一張人臉,不僅張口說話,還揮舞著枝丫向他們招手。
安馨兒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尖叫,胡亂抓起破碎的衣裙裹在身上,整個人都在憤怒的發抖。
原來這裡一直有人!
他知道這裡一直有人!
褚無儘,褚無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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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是提前老年癡呆了的多媽,請忘了多媽以及忘了這篇文吧,讓多媽在有生之年自生自滅……
這一章被鎖N次,河蟹力度之大讓多媽不知所措,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