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朝的馬匹素來都很貴, 一匹馬的價位在二十兩銀子上下,普通老百姓就算不吃不喝,且在風調雨順的年景下, 一年的收入也不過如此,這還得是富裕地區, 比如像洛京城這樣繁華之地。
是以,宋家的馬車拐進許家莊時,引來不少目光, 坐在樹底下乘涼的村裡人竊竊私語, 猜測著這是誰家的親戚來串門, 畢竟他們莊子上隻有裡正家裡有輛馬車,他們都認得那車。
眼前的這輛卻是眼生得緊, 看著倒比裡正家的車還要氣派些。
秀娘的家很好找,順著進村的大路一直往前走, 走到最東頭, 倒數第二家就是, 馬車停在門口, 宋三郎先從車上下來, 又把兒子抱下來。
對門兒幾個坐在門洞子裡乘涼的婦人看到宋三郎攙扶著秀娘下車,眼睛都瞪大了:我滴個乖乖,許秀娘竟然坐著大馬車回來了!
之前秀娘都是搭著驢車或者牛車回來,人家給放到村口還要去往彆的莊子送人,不可能把你送到家門口的。
幾人麵麵相覷,秀娘她娘總說她家女婿多好多好,原以為是吹牛,敢情人家是真的呀,嘖嘖嘖, 瞅瞅人家的男人,還扶著她下車呢,村子裡的莽漢有一個說一個可沒見過多少對婆娘這般好的。
秀娘下了車,一抬眼,看到對麵幾人,笑道:“嬸子們都歇著呢。”
“欸,歇著呢,秀娘發大財了哇,都買上大馬車了。”
“嗐,上那發大財去,這不是家裡沒個車去那都不方便嘛,嬸子們先歇著,我先回了,有空嬸子們來家坐著啊。”秀娘不無小得意地笑道。
當初嫁給三郎這些人可沒少說她風涼話。
秀娘轉身往回走,卻聽對麵其中一人道:“唉,趕緊回去看看吧,你爹叫人打了,在炕上躺了好幾天,聽說腿不大好了。”
秀娘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猛地回過頭來,急聲道:“嬸子,你剛才說什麼?你說我爹怎麼了?”
“唉,你還不知道吧,前幾日裡正家兒子給你們家介紹了個大買賣,連著要了幾天的豆腐,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最後一天要結賬了,說你家的豆腐有問題,害人家拉肚子,你爹同人理論,被人打了。”
秀娘氣得險些喘不上氣來,這明顯就是耍人玩兒,從一開始人家就沒打算給錢,簡直是欺人太甚!
“哼——壞人,氣死我啦! 爹爹,我們要替外公報仇哇。” 宋景辰在旁邊聽見有人欺負自己外公,揮舞著小拳頭不樂意了。
宋三郎沉聲道:“咱們先回家看看人有沒有事,其他容後再說。”
說著話,宋三郎上前推門,卻發現大門在裡麵上著門栓呢,秀娘用力敲門,宋景辰扯著小奶腔喊道:“外婆快開門呀,我來啦!”
屋內許母剛把兩個兒子勸進屋裡,聽到外麵有人敲門,隱隱約約還有孩子的聲音,莫不是秀娘回來了?
許母忙擦乾眼淚,叮囑兩個兒子不要把事情同秀娘說,整理了一下情緒,要去開門,許老二道:“娘,您歇著,我去。”
“誰呀?”許老二邊往門口走,邊道。
“老二,是我,大姐,你快開門。”
許老二一聽真是自家大姐回來了,激動地眼淚又要流出來,忙用袖子抹了一把,強換上一副笑臉,一把拉開門栓,“大姐,你今天咋回來了,也不提前捎個信兒。”
秀娘顧不上搭理他,繞過自家弟弟,急匆匆往裡屋跑去,宋景辰叫了聲“二舅”跟著她娘跑了,比他娘跑得還急。
許老二呆住:“姐夫?”
宋三郎點點頭:“家裡的事,剛才我都聽鄰居們說了,爹現在怎麼樣了?”
許老二啞聲道:“郎中說爹的腿傷得不輕,姐夫快進來吧。”
許家的門洞太小,大馬車拐進不來。
宋三郎道:“二弟,你同李把式把車上的東西搬進來,我先去看看爹。”他安慰似地拍了下許老二的肩膀,大步進了院裡。
許老二呆愣愣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同車夫李把式問道:“這馬車……”
李把式笑道:“正是宋家府上的馬車。”說著話,他掀開車簾子,道:“你家大姐嫁了個好郎君呀,我親眼看見這些東西都是咱們三爺親自給挑選的,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沒有一樣是唬弄人的”
許老二像做夢一樣,看到車上竹籃裡滿滿的一籃子雞蛋,框子裡的水果都是吃都沒吃過的,有西瓜,葡萄還有大桃子,還有精致的點心盒子,竟然還有兩袋子白麵粉,自家怎麼配吃這麼金貴的東西。
姐夫這一車得花去多少銀子呀?
“小兄弟,過來搭把手,這麵粉忒沉,咱沒有三爺那把子力氣,得倆人抬。”許老二如夢方醒般忙上前一把接過,輕鬆扛在了肩膀上,平時兄弟倆拉磨都是當牲口使的,一袋子麵粉算什麼。
李把式:“???”
這小兄弟細胳膊細腿,咋力氣這般嚇人。
旁邊幾個看熱鬨的婦女看到宋老二往家扛白麵,一會兒又看到宋老大顛顛跑出來跟著一塊兒往家大筐小籃子的拎東西,眼睛都看直了,秀娘這次可真的是掉進福窩裡去了,命太好了,羨慕不來。
宋三郎進了屋,看到秀娘在嗚嗚哭,老爺子鼻青臉腫的勁兒還沒下去,看著叫人揪心,卻還一個勁兒勸閨女說自己無事。
宋景辰一進屋被他外公的樣子嚇到了,這會兒被許母抱出去了。
宋三郎上前查看了一下老爺子的腿,看那腫脹的模樣,微微皺眉,道:“不能在家瞎治了,必須送去醫館。”
老頭兒一聽說是去醫館,死活不肯去,說自己莊戶人家身子骨壯,在家養養就好了。
宋三郎道:“嶽父莫要擔心銀錢的事,自有我和秀娘,另外秀娘才剛剛給您盤下個鋪子來,兩個兄弟還小,若無您指點著,怕是支撐不起這攤兒來,早些養好身體才是。”
老頭兒懵了,“啥,啥鋪子,三郎你在說啥?”
秀娘抹了一把眼淚,硬氣道:“爹,您姑爺現在是八品官了,不是誰想欺負咱們家就欺負咱們家,你且看著,三郎怎麼給您討回公道來。”
“鋪子?姑爺做官了?”老爺子嘴唇哆嗦著,似是不敢相信。
秀娘道:“爹,真真的,咱自家還買了大馬車,這就拉著您去城裡咱先把腿治好,以後咱家的鋪子還得您管著呢。”
老爺子愣怔了一會兒,渾濁的老淚掉下來,握著宋三郎的手,顫聲道:“好,好,姑爺有本事,咱家沾姑爺的光了。”
宋三郎忙道:“嶽父說得哪裡話,都是自家人,應該的,若非秀娘這個賢內柱,三郎也沒有今天。”
老實巴交的漢子吧嗒吧嗒掉眼淚兒,除了說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姑爺。
許母在門口聽到姑爺同男人的對話,掩麵而泣,她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就是沒有把閨女嫁給那縣太爺做小妾,而是選擇了家裡風評好的宋三郎。
剛才看到姐姐姐夫給自家買了那般多的金貴東西,現如今又得知姐夫竟然做了官,許大郎和老二激動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宋三郎麵前竟然扭捏拘束起來,姐夫不是以前的姐夫,姐夫現在可是官身了,八品大官呢。
姑娘和姑爺才剛回來,去醫館給老爺子看腿幾天都熬過去了,也不急於這一會兒,許母讓兩個兒子照顧好女婿,招呼閨女出來,趕緊做點兒吃食招待姑爺。
許家的灶房就是一間簡陋的草棚子,隻有一個茅草頂棚。
把閨女拽到飯棚子裡,許母拉著閨女的手,又是為閨女高興,又是麵含隱憂,之前因著閨女模樣好,宋三郎那會兒還隻是個木匠,又是二娶,歲數也比閨女大上許多,儘管自家門第差了些,也沒顯得那麼不般配。
如今在看,卻是自家閨女高攀人家了。
三郎自然是個極好的男人,可這男人的心誰又能保證他永遠不變。
秀娘看出她娘的擔心,安慰道:“娘親不必憂我,若是三郎這樣好的人都會變了心,那天底下秀娘嫁給誰都是一樣的,如今我們已經有了辰哥兒,三郎有多疼辰哥兒,娘自是看到了,就算為著辰哥兒,也不可能有什麼彆的女人能越過我這個親娘去。”
許母握著閨女的手,含淚道:“秀娘心裡有數就好。”
秀娘:“放心吧,娘,您要對三郎有信心,我也是,兩個人一塊兒過日子,盼著好,就會真的好;倘若天天擔心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多少福氣都得被糟蹋光了,您說是不是?”
“是,是這麼個理兒,咱們女子雖弱,卻是這個家裡的定海神針。你每天高高興興的,男人和孩子便也會高興;你穩住了,你這個家就穩住了。”許母看向閨女的目光滿是欣慰,“娘的秀娘真的長大了。”
秀娘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那兩個嫂嫂一個比一個精明,我這在人精堆裡呆久了,再沒點兒長進,那不成傻子了。”
說著話,秀娘要蹲下來燒火,都是現成的食材,把菜熱一下,再打個菠菜蛋花湯就行了。
許母忙拉開她,“你快離灶火遠點兒,彆讓火星子把新衣裳給燒個洞。”
秀娘:“哪就這般金貴。”
“那可是金貴,娘看這料子可不便宜呢。”許母擠開姑娘。
秀娘隻好讓出灶台的位置,道:“娘,你同爹一向為人本分,弟弟也不是那惹是生非的,怎麼就惹上了那裡正家。”
說起來許母就氣憤不已,道:“那裡正家向來霸道,他們家又有做官的親戚,咱們都是能躲著就躲著,又哪裡會主動招惹他,想是當年沒有應了裡正娘子給她那做官的親戚做妾,那時就得罪了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