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成屹峰打到成有川團裡,勤務員接的,說成團長不在,請假回去了。
成屹峰心知不好,肯定是母親接了任東升的電報,家裡亂套了,父親這個天天撲在團裡的人才會舍得請假回去,一時間,成屹峰真是把任東升恨死了。
這年代,還沒有把電話普及到家家戶戶,即便是軍區的軍官家裡,也沒有一戶裝一個的。
成屹峰隻好又轉轉彎彎的打了幾個電話,總算和成有川通上了話。
“爸,跟媽說,彆著急,現在外公很好。多虧秦凝,及時把他送了醫院……”
成屹峰話還沒說上兩句,那邊就傳來了任阿山焦急的聲音:
“喂!屹峰,你外公痛不痛啊?吃得了東西嗎?清醒嗎?能說話嗎?你見著他了嗎?你見著他了你咋不馬上跟我說啊?天氣熱了啊,他躺在床上可怎麼好?哎呀,到底怎麼會跌倒的啊……”
成屹峰把聽筒往旁邊移開一點,等任阿山的轟炸終於告一段落,才緩著聲音說:
“媽,你不要急,現在外公真的很好,除了不能動,彆的都還順利,你不要太擔心……”
好說歹說,勸了無數的話,電話那頭的任阿山才稍微平和了些,但還是絮絮叨叨的問個沒完,一點也說不到點子上。
成屹峰感覺母親已經急得沒啥主意了,就說:
“行了,媽,我這借的電話,長途電話貴著呢,不好讓人家借的人難做人,媽你讓爸聽。”
任阿山這才把電話給了丈夫,成有川就和成屹峰交待: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媽不回去一次,她肯定不安心,現在火車票既然已經買了,就讓你媽回去看一下吧,你千萬記得去接,要不然三更半夜的,你媽好些年沒回了,不知道怎麼辦呢!
家裡的事,我就先擋著吧,也是我對不住你媽,這些年她辛苦了,你好好顧著她些,要是你假期到了她不想回,那就也讓她住著,要是她能回,你才帶她回,彆讓她心掛兩頭啥也做不了。”
電話那頭,就算父親在說著話呢,成屹峰也能聽見母親“嗚嗚”的哭著。
她的哭聲裡,有這些年的辛苦和委屈,也有對丈夫理解和體貼的感激,一時間哭的不能自已,連和兒子再問什麼也問不出了。
成屹峰聽著這哭聲,心裡也不好受。
唉,軍人家庭,這樣的事常有,忠孝難兩全,他們軍人如是,軍屬又何嘗不是?
要不怎麼說,軍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呢,軍屬付出的,不比軍人少。
成屹峰忽然抬頭看看安靜坐在一旁等待的秦凝,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自卑。
唉,他,算什麼呢?
他,不過一個小排長,要是小凝嫁給他,按照他如今的職級,連隨軍的資格都不夠,那就是還得兩地分居,要不就是得和他父母住一起,那並不是他理想裡麵的一件好事;
就算他在部隊不斷努力,今後到了可以隨軍的職級,小凝跟著他去了軍區,還不是得像他母親一樣,得辛苦的持家。
他現在還去了邊防上,邊防那邊忙起來,有時候十天半個月甚至三五個月都回不了家,要是有了孩子,不得小凝自己一個人忙?
更有時,他們這些軍人,需要付出的是身體和生命,那又是哪個軍屬願意接受的呢?
唉!這樣說來,他,還真是沒啥好的。
連最基本的、安穩的生活,他也給不起小凝。
小凝那麼好,為什麼要喜歡這樣的他呢?
她不喜歡他,是應該的。
成屹峰蔫蔫的掛了電話,站在原地發愣。
秦凝一直聽著成屹峰一家的話,不是她要聽,而是任阿山的說話聲太大,哭聲也挺大,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她的焦急和無助,秦凝聽著,心裡也不好受。
都說當兵最光榮,可這光榮背後所付出的,就是千千萬萬個小家的安穩和溫馨,才換來國家的平安和昌順,不在其中,不能體會個中滋味啊!
現在想想,任阿山總是說秦阿南怎麼怎麼傻,說她秦凝怎麼怎麼不好,其實追根究底,都是任阿山無法保護自己在意的人的一種焦慮情緒。
因為任阿山想守護,卻發現守護不了,就特彆的恨鐵不成鋼,特彆的希望秦阿南這邊保持原狀,不要出什麼事情讓她不放心,就特彆的排斥秦凝的出現。
而對任東升那邊,她努力的委曲求全,不過也是一樣的原因,她想守護任貴均,但發現守護不了,隻有對任東升家諸般忍耐。
而這種忍耐,時間久了,又摧殘任阿山的內心,使她變得特彆的焦躁不安,特彆的無法信任。
唉,仔細想想,這一切,真的是軍人和軍屬的無奈付出啊。
此時,秦凝見成屹峰掛了電話,還站在原地不動,臉色黯然的不說話,心想,他大概也是替母親難受的。
她走了過去:“嗯……哥,可以走了嗎?阿姨回來一趟也好,親眼看一看,總是放心些,你,那個,沒事吧?”
成屹峰看看她,秦凝現在長高了,不像去年的時候,他一低頭,下巴能擱她頭頂,現在,他一低頭,就能對上她那漂亮純淨的眼睛。
她的眼裡,閃著關心和理解,閃著善解人意的溫柔,不再是平時對著他,總是一副炸毛小貓般的不耐和不屑。
曾經,這是成屹峰最想要的,可這會兒,成屹峰看著那眼睛,心裡不是滋味兒。
小丫頭瓷白的小臉像玉石似的光滑柔嫩給,她的眉毛兒彎彎,似新月般的動人,她就這麼看著他,他的心裡,就強烈的想伸手,把她攬進懷裡,緊緊的抱住……
唉!
可是,抱了以後呢,他能給她什麼?
他,其實什麼也沒有。
他,其實連抱她的資格也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