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秦凝心有點煩,偶爾問一聲文化站的門衛,有沒有她的信。
但是信沒有,人也沒有回來。
七月,任阿山寄了一堆東西來,當然,信是沒斷過的,都是素未謀麵的成屹萍的筆跡,有些潦草,有些懶散,不是成屹峰那樣的認真勁兒。
信上,大部分是任阿山絮絮叨叨的問秦阿南懷孕後的身體、和任貴均的近況,當然也問秦凝,但基本上每次說的話都一樣,都是最近怎麼樣啊,要注意身體,要照顧好任貴均和秦阿南這樣的囑咐。
奇怪的是,任阿山很少提成屹峰,隻是說過一次:“屹峰現在忙,雖說在一個地方,他去了普查隊,常常在外麵,我竟然也不得見,唉,隻好讓屹萍寫信了。”
但,秦凝還是在字裡行間感受到了任阿山的苦悶、擔心和隱忍。
任阿山在擔心隱忍什麼?
秦凝竟然有點不敢想。
她覺得自己現在特彆迷茫,迷茫的有時候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麼,有時候又隻想拚命的找點什麼事情來做才好,就為了自己不要有時間去想不該想的事。
比如,她現在,到底是怎麼看待成屹峰的呢?
比如,她到底盼不盼著成屹峰回來呢?
比如,要是成屹峰回來了,她會給他一個機會嗎?
每次腦海裡閃過這些念頭,秦凝就立刻製止自己。
她害怕,害怕一旦這麼想了,之前的信念就坍塌了。
明知道世上的事情,若是結局不好,那便不要開始,但是,現在的她,竟然看不清楚她自己的那個所謂結局了!
隻緣身在此山中啊!
現在要怎麼辦呢?
秦凝自己都覺得,自己開始變得焦慮。
有時候,她畫畫也畫不好,彈古箏也彈不好,偏偏,她又死撐著,努力的去做,假裝自己很忙碌。
終於,她真的很忙碌起來。
秦阿南肚子越來越大了,有經驗的老六娘子和三麻娘子都認為,秦阿南估計要生了。
秦凝很早就讓高阿姨幫忙,認識了縣城醫院的一個婦產科陳醫生,送了不少好東西,也帶秦阿南去過一次縣城醫院檢查。
陳醫生說,秦阿南各方麵情況都很好,但是秦阿南年紀大了,還是頭胎,最好到縣城醫院生,萬一有什麼,都是比較保險。
秦凝是深以為然的,便讓許良保早早的就按著醫生說的,把可能會住院用的東西都備好了。汽車方麵,秦凝也跟趙進明說了,最近一段時間,如果能不出遠門就先不出了。
老六娘子三麻娘子等人很不屑,笑話許良保和秦凝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說:“不就生個孩子嘛,女人哪個不生啊,真是,全村就你們家,生孩子還要跑去縣城生,折騰!”
許良保老臉一紅:“我家阿南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
“阿南金貴,我,我的意思是,在我心裡金貴,我的意思是,我這第,第二個老婆,我,我怕,所以格外金貴,嬸嬸們便不要笑話我們了。”
好麼,這話,怎麼解釋都是在說人家便宜,就他最疼老婆。
那可真是得罪了一圈女人,老六娘子三麻娘子幾個人為了這話酸了好幾個月,總拿出來笑話許良保。
周彩鳳更是聽了這句話還偷偷的抹了眼淚,人家沒看見,秦凝是看見的。
七月二十號的早上,秦阿南起床都起不來,好不容易讓許良保從床上拉起來以後,剛走出灶間,又說腰酸的不行,想坐著,叫許良保給她拿個凳子來,佐羅就圍在她腳邊,也嗚嗚的對著灶間輕吼著,恨不得自己去拿凳子。
三麻娘子一早來交做好的節約領,聽著秦阿南這麼和許良保說,三麻娘子就在院子裡咋呼:“嘿!馬上要生了!就這一兩天了!”
許春燕都還沒有去上學,正乖巧懂事的幫著整理三麻娘子拿來的節約領,一聽這話,忙不迭的隔著窗戶喊還在房裡的秦凝:
“姐姐,姐姐,隔壁三阿婆說,娘要生了!快點來,快點!”
三麻娘子還在一旁笑:“個小贛頭,你娘要生了,你去喊你姐姐做什麼!”
許春燕回頭說:“姐姐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
三麻娘子笑得更厲害了:“小贛頭,這個事情你姐姐肯定不懂,啊哈哈哈!”
秦凝一手還抓著自己頭發紮頭發呢,立刻就出來了,懶得理會三麻娘子那看戲似的樣子,隻問她:“三阿婆,真的?真的要生了?”
三麻娘子得意的一撇嘴:“切!我生了四個我不知道啊?你看她的肚子啊,都入盆了!”
秦凝哪裡看得出來入盆不入盆呢,既然三麻娘子這麼說了,她立刻的紮了辮子,跟在場的幾人一通分派:
“那良保叔,你趕緊的,把東西全部收拾好,我這就去叫我乾爹開車來!春燕,晚上讓三阿婆來陪你睡啊;三阿婆,你趕緊的,去讓周彩鳳過來,節約領的活讓她先拿回家裡去,你們幾個以後都到她家裡領,到她家裡交,晚上你過來陪一下春燕。還有……佐羅,這幾天,家裡可也拜托你了。”
狗第一個響應,搖著尾巴“嗚嗚”直喚。
三麻娘子也利索,趕緊的應了,快步出去找周彩鳳了。
倒是許良保,嚇得手足無措:“小凝,我,我要準備什麼,我,我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許春燕比父親強,說:“爹!我幫你記著的,上次幾個阿婆說了,姐姐就說要記的,我記著呢,我去拿本子給你看。”
秦凝放心了,說:“春燕真行!好,那我去叫汽車。”
誰知秦阿南還拉住她:“囡啊,囡,那我呢?我怎麼辦啊?”
“你等著生啊!真是,你急什麼,你吃飯,吃飽飽的,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