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底氣(1 / 2)

雨溺 殊晚 10446 字 2024-03-26

祁安已經很努力在克製了,可眼淚還是不聽話地往下掉。陳澤野指腹輕輕蹭在她眼下,半開玩笑般哄著逗她: “怎麼聽個故事也能哭成這樣。”

“哦。”他又親昵地刮了刮她鼻尖, "原來我家女朋友是個愛哭鬼啊。"

祁安抿緊唇角,鼻音很重地不承認: “才不是。”“好好好。”陳澤野低聲輕笑, "安安不是。"

他乾脆把人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就像對待小孩子那樣,很有耐心地將她額前的碎發捋到一旁,又在她眼尾揉了下。

"還要繼續往下聽嗎?"

驟然縮短的距離將暖昧放大,便利店裡的空調溫度本身就高,祁安腦袋靠在他肩膀上,腰也被他很重地扶著,額角似乎能感受到頸下脈搏的跳動。

玻璃窗上的霧氣更重,影影綽綽隻能看見他們倆緊密相貼的輪廓。祁安手指緊攥著他衣擺,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後來你為什麼又到黎北了?"

陳澤野想了下,回答得很隨意: “因為被拋棄了啊。”

沈初宜的屍體最後是被從河裡打撈出來的。

當時她的死因並未調查清楚,有人說她是長時間抑鬱最後跳河自殺,也有人說她是出意外被車撞了下去。

狹小冰冷的停屍房裡,陳澤野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曾經那樣漂亮溫柔的母親變成了一具僵硬的屍體,她的皮膚被泡得浮腫灰白,就好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他想要過去握住她的手,然而隻碰到了腐敗的皮肉和堅硬的指骨。

那段時間他過得渾渾噩噩,直至葬禮結束,陳澤野還處於恍惚之中,甚至無法相信沈初宜真的已經不在了。

然而那也是他真正墜入深淵的開始。

陳紹商把沈初宜的死全都歸因在陳澤野身上,責備與謾罵如洪水般鋪天蓋地朝他湧來。

可這樣似乎還是不能解氣,隔天初二八班的數學課堂上,他不管不顧闖進教室把還在上課的陳澤野帶走,然後扔到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裡,關了整整一周的禁閉。

他不允許陳澤野吃飯,也不允許他隨意走動,每晚都會喝得爛醉然後打他出氣。陳澤野的頭被用力磕到牆上,黏膩溫熱的血染紅牆皮,摔碎的酒瓶和斷裂的皮帶都是利

器。

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老子怎麼會有你這種白眼狼兒子。”

腦袋昏沉,渾身上下布滿血痕,陳澤野抱著膝蓋奄奄一息地背靠牆壁,但是他從始至終都沒掉過一滴眼淚,更不肯低頭服軟。

因為陳紹商這種人不配。

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字音從齒縫中逼出,陳澤野虛弱地說: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如果不是家中阿姨實在看不下去,偷偷找了江家的人來幫忙,他一定會死在那片黑暗裡。

被救出來後,陳澤野生了場很嚴重的病,躺在床上昏迷了三天才醒,他像是瀕臨死亡的溺水者,在深海中不斷下墜,渾身一片冰冷。

無儘噩夢中反複出現沈初宜的身影。

高燒終會退去,可少年身上的最後一點天真也就此被摧毀。

從那以後陳澤野變得叛逆桀驁,天之驕子就此跌入穀底,他不再逆來順受,學會了以暴製暴,他將萬劫不複紋在腕骨也刻進血肉。

父子倆之間開始頻繁爆發衝突,他們像兩隻猛獸,相互撕咬最後又兩敗俱傷。

又過了沒幾年,陳紹商的公司正麵臨一次很重要的商業合作,陳澤野卻因為參與一起打架鬥毆事件被公開通報。

兩件事莫名其妙被聯係到一起,合作沒能談成,陳紹商損失了很大一筆。

他終於對這個不爭氣的累贅厭煩了,索性把人送走,由著他放任墮落,等待他自生自滅的那天。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他說的沒什麼錯。”陳澤野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笑,語氣頓了頓, "確實……是我把我媽害死的。"

“我經常在想,如果那天我沒有帶著她出去,是不是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可惜說什麼都沒用了。”他歎了口氣, “是我沒能保護好她。”

陳澤野把自己所有的不堪與破碎展露在她麵前,最後還是隱瞞了兩點。

離開臨舟那天他發過誓,說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但後來卻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違背。

還有手腕內側那朵黑色的罌粟花,也是半年後才加上去的。

便利店的門開開合合,收銀員已經完成一次換班工作。

祁安心口疼得喘不上氣,但又不想讓陳澤野發現,

抱著他脖頸的手越來越緊,體溫已經被氤得發軟,但還是不肯鬆懈半分。

陳澤野掌心穿過發絲撫在她腦後: “故事講完了。”

他知道她受不了這些,知道她肯定會難過,輕輕拍了兩下安撫著: “某位小朋友又哭鼻子了啊。"

掌心捧起她的臉蹭了蹭,陳澤野笑: "讓我想想這次該怎麼哄。"

兩道細眉擠在一起,祁安聲音發悶: “陳澤野。”“疼不疼?”

“嗯?”他沒太明白這句, "什麼?"

祁安身子坐直一點,向下摸到他手腕,五指收攏緊緊攥住。

長而翹的睫毛上還沾著淚痕,眸子裡水汽未消,眼眶也紅: “當時他打你的時候,是不是很疼啊。"

陳澤野心軟得不像話,把她手指一根根掰開,不輕不重地捏著指尖: "心疼我了?"

他目光變得好溫柔,帶著燙意的指腹揉上她耳垂: “沒事的寶寶,都過去了。”

“可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祁安越想越替他委屈, "憑什麼打你啊。""你也是受害者,沒人有資格去怪你。"

陳澤野嗯了下,語氣有點晦澀: “我知道。”

"聽完這些會怕嗎?”陳澤野動作停了秒,藏在心底的不確定冒出芽, “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

祁安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向後和他拉開一點距離,一本正經地數落: “我不許你這麼說我男朋友。"

陳澤野先是一愣,然後又不可避免地被這句話惹笑。緊繃的下頜線條鬆了,語氣也是,攬在她腰側的手收緊: “就這麼護短啊。”

"對啊。"

祁安眼睛不自覺睜大,覺得這樣看起來更有威懾力,較起真來糾正他: “我男朋友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誰說他的壞話我和誰急。”

陳澤野嘴角笑容斂了,把這句話反反複複琢磨幾次:“那你喜歡他嗎?”

問題轉折的很突然,但祁安沒有一絲猶豫就給出了答案。

“喜歡。”

她伸手再次抱住陳澤野,

臉埋在他頸窩裡,心跳變得好快,體溫也開始攀升,表達出來的愛意直白,絲毫不隱藏:

"非常非常喜歡你。"

"所以陳澤野。"聲音裡無端溢出哽咽, "你彆再那麼說自己了。""好嗎?"她會心疼的。

心臟像是被戳破一個小口,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注入其中。喉結緩緩滾了下,過了半晌,陳澤野答應她說好。

那陣氣氛一點點變得更靜,陳澤野抬手揉了揉祁安頭發: “還那麼難受嗎?”

睫毛來來回回輕顫,祁安沒和他撒謊: "難受。"想到她的少年經曆過那麼多糟糕的事,比她自己被欺負了還難受。

“早知道就不和你說這些了。”陳澤野流露出幾分後悔, "怎麼才能讓我們安安開心起來。"祁安手指抓著他肩頭的布料,尾音發軟: “再讓我抱會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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