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韻給祁安注射的是某種精神鎮定類藥物,劑量很大,加上舊傷複發,她高燒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
刺鼻的消毒水味填滿鼻腔,祁安又做回了很久之前的那個夢。
她墜入無垠的深海,失重感襲來,不斷沉沒的過程中,有人緊緊攥住了她的手。
陳澤野以生命為代價將她救上海岸,在她耳邊反複低語重複說:“我會保護好你。”
“不會再讓你受到一丁點傷害的。”
滴——
祁安掙紮著從夢中驚醒,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眼還是那片熟悉的白色。
高燒的後遺症還在,喉嚨口有腥鏽的血味,頭像是被敲碎了一般疼痛,祁安忍不住皺眉,嘉嘉的聲音跟著敲進耳膜。
“安安你醒了?”
“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啊?”
醫生很快過來給她進行檢查,確認沒有大礙後,嘉嘉勉強鬆了口氣,但聲線裡的哭腔還在:“嚇死我了。”
“你昏睡了整整三天。”
祁安費儘力氣朝她扯出淡笑,視線在病房裡掃過,很快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陳澤野呢?”
“啊?”
嘉嘉神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馬上又被隱藏掩蓋,字音卡頓:“那個...”
“陳澤野他回臨舟了。”
祁安懵了半分鐘也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重複:“回臨舟了?”
“他回臨舟乾什麼啊?”
嘉嘉掌心密密麻
麻全是冷汗,她實在不擅長撒謊,不自覺吞咽著:“好像是陳家有什麼事要他回去處理。”
“安安。”嘉嘉及時轉移掉她的注意力,“你渴不渴啊?我去給你倒杯水喝吧。”
祁安搖頭:“不想喝。”
她想見陳澤野。
手機安靜躺在床頭,好在薑韻那下沒有摔壞,她單手解鎖屏幕。
昏迷這幾天不少人給她發了消息,可唯獨置頂聯係人那裡什麼都沒有。
最近一條記錄還停在上一周。
委屈盛滿溢出,眉心小幅度蹙起,嘉嘉剛才那些話她並沒有完全相信,側過身在鍵盤上敲字:【你到底去哪了啊。】
【是發生什麼棘手的事了嗎?】
然而整整半天過去,她都沒能收到任何回複。
心臟在失望與落空中不斷跳橫,第三次拿起手機,嘉嘉一把摁住她胳膊,擰眉佯裝生氣,語氣強勢:“安安,醫生說你現在還很虛弱,需要好好休息。”
“你見誰家病人五分鐘看一次手機啊。”
對上她可憐兮兮的眼神,心不由得放軟,嘉嘉揉揉她的頭安慰:“陳澤野他處理完事情後馬上就會聯係你的。”
“彆急也彆擔心。”
可不知道為什麼,那幾天祁安的心慌感莫名其妙嚴重,躺在病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多重摧殘打壓,傷口痛覺加重,換做往常,都有陳澤野陪在身邊哄。
他會緊攥住她的手,叫她安安也叫她寶寶,在她囈語難過時俯下身,溫柔吻乾她眼角的淚。
但現在什麼都沒有,她把臉埋進被子裡,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隔天下午,江馳逸過來看望。
祁安看見他,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壓在心裡的疑問接連不斷往外拋。
“陳澤野真的回臨舟了嗎?”
“你知道他回去要乾什麼嗎?”語氣愈發急迫,她微微喘息,“為什麼我一直聯係不上他啊?”
江馳逸乾咳了聲,笑著幫她掖好被角:“安妹你彆急,陳澤野確實在臨舟。”
“至於為什麼聯係不上他...”
他歎氣,故作愁狀:“陳澤野家裡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
“他爸控製欲很強,手機估計是被收走了。”
兩個人都這樣說,祁安勉強接受了這套說辭。
可懸起的心不能平緩落下,對他的擔憂總是無窮無儘:“那他......”
她換了種比較委婉的說法:“陳澤野不會受傷吧?”
“放心吧安妹。”江馳逸給她剝了個橘子,“我晚點讓家裡人過去看看,確保他不會出事。”
怕露出什麼破綻,他沒有在病房停留太長時間。
江老爺子好不容易出院,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喘息,又頻繁在臨舟和黎北之間往來奔波。
就算鐵人也遭不住這種折騰。
江馳逸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最
近經曆了那麼多虛與委蛇的場麵,
都能波瀾不驚地應對,
方才那短短幾分鐘的閒聊,卻讓他後背驚起一層冷汗。
襯衫黏住皮肉,額前碎發浸濕。
嘉嘉聽完全程對話,在旁邊急得直掉眼淚:“怎麼辦啊。”
“肯定是瞞不住的。”
蒲興拍了拍她肩膀:“不管怎麼說,也要先等她身體好一點。”
嘉嘉把臉埋在他胸口處,不知道該替誰抱怨:“真是煩死了。”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啊。”
清醒過來的第二天,手機還是靜悄悄一片。
儘管江馳逸發來了平安消息,說陳澤野那邊一切都好,可祁安怎麼都放心不下。
以那個反複出現的噩夢為中心,不安,惶恐,擔憂,各種複雜的情緒纏繞在她心頭。
像是根越勒越緊的細線,逼仄地壓迫心臟,情緒緊繃到極點。
想起陳澤野糟糕的原生家庭,想起他身上數不清的傷疤,祁安便一刻不想等地趕過去見他。
她背著所有人偷偷買了當天下午去往臨舟的車票,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嘉嘉支開,醫囑拋在腦後,穿上外套溜出病房。
拐過兩層樓梯,休息區的病人正在閒聊。
聲音並未壓低,話語一字不落傳進祁安耳中。
“誒你們聽說了嗎?最近黎北好像出了起命案。”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剛好有個親戚在警局工作,聽他說嫌疑人年紀不大,可能還沒成年。”
“啊?”震驚難以掩蓋,那人繼續,“未成年就能做出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家長是怎麼教育的...”
“這麼早就斷送了未來,可憐嘍......”
“嘁。”不屑輕嗤從鼻間哼出,“殺人犯有什麼好可憐的。”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祁安以為是陳澤野回了消息,連忙拿出來查看。
結果又是一場空歡喜,聊天框裡躺著張匿名賬號發來的圖片。
手指觸碰點開,看清楚上麵的畫麵後,祁安整個人卻支撐不住地開始發抖。
蕭瑟寒冷的雪夜,光線昏黃暗沉,紅藍交織的警燈刺穿雙眼。
少年一身黑衣,側臉弧度鋒利,本來挺直的脊背卻被迫彎曲,雙手反絞在身後,被押送進警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