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淅淅瀝瀝。
暈黃的燈光照亮了黑夜, 院子裡的棗樹被雨水打得啪啪作響, 落了一地殘枝敗葉。
年僅十二歲的賀昱航, 抱著懷裡的軍綠色挎包,臉色紅了白,白了紅,神情頗為尷尬。
什麼有了後媽就有後爸,他媽就是祁老頭嘴裡的後媽,賀昱航覺得有點憋悶,可也沒有底氣和祁老爺子頂嘴。
隻能站在門口, 默默目送著祁老頭出了門。
警衛員幫忙給老爺子打傘, 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輕人出現在了院子門口,上前攙扶著老爺子, 兩人壓低了聲音交談著。
賀昱航認識那個年輕人,祁謙, 祁老爺子最小的兒子,打小就和他那大哥賀鳴堯玩得最好。
不止這兩個人,還有陳家的陳嬌嬌, 徐家的徐一鳴,周家的周泊川, 那幫人年齡相近,見天地吵來吵去, 見了麵就要懟兩句打打架。
他還記得當初,賀鳴堯抄起板磚砸破了徐一鳴腦袋,害得對方剃了三個月的光頭, 天天都要黑著臉,追著賀鳴堯連打帶罵。
可惜後麵所有人漸漸地散了。
賀昱航長到十二歲,始終沒能融入他們那個打打鬨鬨的圈子。
而這邊,賀正毅在沙發上靜坐良久,麵色猶豫,最後還是翻開了祁老頭留下來的西北農場調查報告。
看著看著,手指微微顫抖,嘴巴囁嚅,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個字。
“爸,你沒事吧?”賀昱航走上前。
“沒事,沒事……”賀正毅顫抖著聲音,“航航,你也聽見了,你跟我說句實話,剛剛那糟老頭子,是不是有說你大哥還好好的?”
“對,他好著呢!”賀昱航肯定道。
他打心眼裡不喜歡賀鳴堯,從小到大,對方就沒怎麼搭理過他,但賀昱航記事以後,多少也知道了他媽和賀鳴堯之間兩看兩相厭,彼此勉強和平相處。
基於此,他對賀鳴堯倒沒什麼惡意,隻是也沒多喜歡。
“航航,你去趟祁家,把祁謙那小子給我叫過來!”賀正毅極力冷靜道。
“啊?”
“啊什麼啊?去!”
—
到了半夜,雨越下越大。
空氣裡寒意森森。
車廂內伸手不見五指,紀晟放開了膽子,隨便窩在賀鳴堯懷裡,埋頭貼著他的脖頸睡得死沉,隻是眉宇漸漸皺起,臉頰變得通紅,像是睡得不太舒服。
紀晟意識迷迷糊糊,他覺得有些冷,伸手胡亂摸索,循著身邊的熱源抱得越發親密。
他做夢了。
夢裡有著高樓大廈,燈紅酒綠,漫天都是變幻莫測的銀色機甲,流光絢麗。
紀老元帥牽著丁點大的小紀晟,站在高高的露天平台上。
“紀小晟,你要學著堅強,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打敗你。即便你天資差勁,那也沒關係,你要學著接受自己的平庸,有爸爸護著你,以後還有三個哥哥護著你——彆哭了!!”
可惜小紀晟依然哭得稀裡嘩啦,低頭抹著止不住的眼淚。
“可、可是我的精神力真的好差,我連幼兒園裡最笨的小胖都打不過……”
“打不過就打不過!爸爸給你空間戒指裡多塞幾個催淚-彈,下次你見了那個小胖,直接拿著催淚-彈扔過去,他用精神力欺負你,你就用催淚-彈打他,我就不信你還能打不過他!”
小紀晟被他的話驚得打了一個嗝,思索了半天破涕為笑,屁顛屁顛地討了幾個催淚-彈,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去了幼兒園,總算是出了氣。
現實裡的紀晟也笑了。
他想起來了,這是他六歲時候的事了。
那會他剛剛測出來精神力等級,屬於中等的那一檔,不算好也不算差,但是紀家身處高位,紀晟身邊優秀的人一抓一大把,連幼兒園裡都沒有比他更弱的小夥伴。
他力氣小,精神力又太辣雞,打架總是打不過同齡人,紀老頭為了安慰他,塞過來一堆催淚-彈麻醉-槍之類的小武器,公然幫著他打偏架。
紀晟翻來覆去做著夢,好像永無儘頭。
他有點想家了。
接近淩晨兩三點,賀鳴堯愣是被熱醒來了,忍著煩躁睜開眼。
紀晟整個人都纏到了他身上,體溫滾燙,臉頰被燒得通紅,偏偏又像是怕冷一樣,兩隻手鑽進了他衣裳裡取暖,額頭貼著他的脖頸,漂亮的眉宇緊緊皺了起來。
這是發燒了?
賀鳴堯頭一次覺得自己烏鴉嘴,腦子裡的困意瞬間消失不見,立馬坐直了身子。
夾在兩人中間差點被擠扁的小狼崽出聲低哼,賀鳴堯頓了頓,默默把它解救了出來,“誰讓你爬過來的?角落裡睡著不好嗎?”
小狼崽氣得嗷了一聲。
賀鳴堯聽明白了它的意思,納悶地回頭看了看。
原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窗口邊沿開始了滴水,雨水一滴接一滴,角落那裡堆的羊毛圍巾已然被雨水徹底浸透……
怪不得這小狼崽兒自力更生辛辛苦苦爬了過來,試圖貼著他取暖睡覺。
賀鳴堯不太好意思地咳了一聲,又把冷得瑟瑟發抖的小狼崽塞進了自己衣服兜裡,然後拍拍紀晟燒得通紅的臉:“醒醒,紀小晟,彆睡了!”
紀晟睡得正沉,不想理會這隻煩人的大狗子,皺著臉埋頭繼續睡。
“……”賀鳴堯毫不留情捏住了他的臉頰,“彆當作沒聽見啊,醒不醒?再不醒我就捏你肚皮了!”
紀晟還是不肯睜開眼,委屈地抱緊了他的脖頸哼哼唧唧。
賀鳴堯沒轍了,被他哼得心軟的不行,隻能在他耳邊低聲道:“小橘子,乖寶寶,你發燒了知不知道?先彆睡了,在你那裡麵找找有沒有退燒藥,吃了藥再睡。”
“嗚,都怪你烏鴉嘴!”紀晟難受地把臉埋到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