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2 / 2)

小庾氏一咬牙,便道:“當年……謠傳先皇後無法生育的話,便是我那嫡姐在背後指使,現下還有一封秘信藏在我家中!”

此言一出,四周鴉雀無聲。

繼而,小庾氏又將庾靈鴻這些年收過何人的官賄,密謀除過哪位妃嬪,但凡她知道形影的,通通竹筒子倒豆說了出來。

沈階在旁現理出一張空案,席地而坐,鋪紙記錄。

簪纓看著他運筆如飛,又看看在場之人漸漸凝固的神色,回首,望了眼蠶宮內那座靜美安和的銅像。

她目光從始至終都很靜。

仿佛這些足以顛覆人們想象的驚天秘聞,對於她所遭受過的那些磋磨來說,都是小巫見大巫了。

她眼神渺遠地輕道:“慢慢說。”

讓京城中所有有頭有臉的貴人們,都好好聽一聽,再眾口相傳。

唯一遺憾的是,庾靈鴻不在當場,否則血淋淋地揭掉她臉上的畫皮,定然很痛快。

及至小庾氏交代完畢,頹然跌坐在地,沈階手邊的宣紙已疊了四五張。他將這份口供整理好交給簪纓,簪纓看過,回身遞交給長公主。

見李蘊攥著掌心咬著牙久久回不過神,簪纓淡雅一笑:

“阿纓知曉殿下已有十餘年不入宮闈,今日,可否破回例,親自將此物呈予皇上過目?”

李蘊長吐一口氣,接過那幾張紙,“你放心,本宮必然送到。縱使陛下饒她,本宮也定然要治那毒婦的罪!”

簪纓不置可否地簌了下長睫,側身喚了聲春堇,後者將早已備好的一張卷起來的紙劄遞上 。

她再次交給長公主道:“這裡有一份脈案與狀辭,有關於庾氏在我幼時下蠱之事,請殿下一並交給皇上。”

後宮弄毒,一而再再而三,有了這東西,隻怕皇帝會越想他這位枕邊人越膽寒,不用彆人提醒,自己便容不得庾氏再活在世上。

李蘊全然呆住了。

她接過那薄薄的紙卷時,手都在抖,深深地看著眼前淡定從容的小女娘,“你、你從前到底經曆過什麼……”

都過去了。簪纓靜靜低睫,語氣還是很平常,“隻是要勞煩殿下等一等再入宮。”

李蘊咬牙切齒地奇怪,“還等什麼?”

她本就憎恨庾氏,有了這場發生在眼皮子底下的凶案,更加一刻也等不了了。

簪纓心道,自然是等宮裡的焉瞳裡應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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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此時的顯陽宮中,人影寥落,自從庾靈鴻被禁足,這座名義上是皇後居所的宮殿已與冷宮無異,份例驟減,宮人也被遣走半數有餘。

不過庾靈鴻不在意這些,她知道今日是九月九,隻期待著崔馨在蠶宮花宴上成事。

隻要那個小賤人喝下那杯酒——

立在被看守的殿門內,庾靈鴻望著外頭天空,臉上閃過一絲陰狠。

隻要這個不安分的東西沒了,崔氏一族下場如何,她何必放在心上,若崔馨那個蠢貨敢把事推在她身上,她隻要死不承認,坐等京城生亂,總有機會為煥兒再謀一條路出來。

正這樣想著,忽由遠及近行來一隊儀仗,平嬪帶著一班隨從,風風火火地從顯陽宮門前經過。

庾氏的目光頓時冷鷙,平嬪主動笑道:“皇後娘娘好閒情,在這裡曬太陽呢。臣妾卻不空閒,這便要去給陛下請安。”

庾靈鴻撐著虎死不倒架的威嚴,冷冷道:“平嬪請安便請安,犯不著在本宮麵前趾高氣揚。”

平嬪抿嘴一樂,目光格外意味深長,“臣妾倒不是自己去問安,是要替太子殿下去請陛下的安呢。畢竟太子悶聲不響做了這樣一件大事,總得叫陛下曉得曉得,皇後娘娘,您說是不是?”

庾靈鴻見平嬪的神色格外春風得意,心裡浮現一層不好的預感,“你想乾什麼?”

她驀地悚然,“——你想對太子做什麼,本宮警告你,若敢亂來,本宮定不饒你!”

平嬪驚奇地呀了一聲,“看來,娘娘還不知太子的壯舉?”說完這一句,她冷哂著抖袖而去,“無妨,很快娘娘就會知道了。”

“你站住!”

庾靈鴻眼睜睜看著那浩蕩的儀仗走遠,奈何一步出不得宮,心中不吉預感愈演愈烈,低喊道,“黎氏!你回來!你說清楚太子到底怎麼了……”

可平嬪已經不理會她,目光熠熠地帶人直奔太極殿。一想起方才得知的消息,她的心便雀躍激蕩——若不出意外,憑這件事,她便可以徹底扳倒太子!

太極西殿中,李豫批完奏折,正要按例服用一顆丹藥。

禦前秉筆何公公連忙打開檀盒,取出盒中的一粒褐色藥丸呈上。

李豫正欲入口,突聽殿外一聲著急的嬌音:“陛下不可!”

李豫停住動作,皺眉,便見平嬪帶著宮娥與兩位太醫急匆匆入內。

他有些不悅道:“平嬪何故急急忙忙的?”

“陛下,這丹藥有問題,吃不得!”平嬪忙道一聲,目光掃過那捧丹盒的太監,“臣妾得到消息,道宮內有人圖謀不軌,換了陛下的仙丹,不敢耽誤,特來警示。”

她不但來警示,而且連驗藥的太醫都已經備好了。李豫聞言大驚,將信將疑地將藥交給太醫檢驗。

太醫院裡的醫丞對於道家丹藥所知有限,碾碎了一點,放到鼻尖仔細嗅聞,半晌,沉吟道:“此丹內裡似乎由麥粉製成,沒有藥性。”

李豫麵沉如水,又急召獻丹的張天師進宮。

張天師入宮後聽聞始末,也嚴肅起來,取過丹藥,隻看了一眼,便失色道:“陛下,這絕非貧道煉製的丹藥!”

何師無聽到這裡,嚇得麵無血色,跪地磕頭道:“陛下恕罪!陛下饒命!”

李豫怒而拂袖,“大膽的奴才!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一旁的平嬪目光閃爍,意有所指地說:“陛下隻消問一問太子身邊的李薦,隻怕便明白了。”

李豫陡然心驚,混濁的眼色如獅豹落在平嬪身上。而何師無見東窗事發,早已抖如篩糠:“求陛下明察,都是太子殿下、都是殿下讓奴才這麼做的!奴才一時糊塗,求陛下恕罪!”

“什麼,真是太子換了朕的藥……”

李豫聽後怔忪許久,不能理解。

他向來器重這個長子,從小到大都極力栽培他,太子而今即將及冠,又入主吏部,宮中並無皇子是他的威脅啊。

李景煥,為何要如此欺君逆父?

李豫心頭冰涼,良久的沉默後,連嗓音都嘶啞了,“去,把太子給朕帶過來,還有他身邊的人,通通扣押……”

這裡正鬨得不可開交,內侍忽而進來通稟,“陛下,長公主殿下在外求見。”

要知李蘊已有多年不曾入宮,更不與他這胞兄說上一句話了。李豫正逢至親之人的背叛打擊,聞言,忙命請進。

李蘊一進殿看見這滿屋子的人,眉頭皺了皺,看了眼正中的皇帝,模樣卻比記憶中蒼老許多 。她也不廢話,隻將手裡的幾份供錄遞過去,語氣淡漠:

“今日庾靈鴻指使崔氏娘子在西郊花宴上下毒,意欲謀害簪纓,被當場抓獲。此為始末,請陛下過目,從公裁處。”

李豫一氣未平,又聽一事,充血的眼珠微微突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來不及與多年未見的胞妹話短長,接過那疊紙張一張張地翻看。

越看到後麵,李豫的臉色越難看,直至看到那張簪纓的脈案,李豫身子晃了兩晃。

他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天靈蓋,顫聲道:“五歲、五歲……阿纓那年的高燒失憶,竟然是如此……”

他從前知道庾靈鴻心機多、不大氣,此刻卻好像第一次真正認識為他生兒育女的庾氏,是何等樣人。

不止暗中與前朝勾連,手伸甚長,而且暗中□□,為禍宮闈。

驚怒之下,李豫不禁起疑,庾靈鴻這些至毒的禁藥,都是從何處弄來的?

心疑之後便是心驚,驚悚之後又感到一陣陣說不出的後怕——庾靈鴻在他身邊生活這麼多年,有沒有對他的身體做過什麼?太子暗中替換的丹藥,其中又有何成分?

毒婦!逆子!

皇帝的尊嚴豈容如此玩弄挑釁,李豫氣極巔頂,一瞬便狠心,抖手連聲道:“廢、廢……”

平嬪目光鋥亮,忙上前摻扶著李豫問:“陛下要廢誰?”

李豫第二個字說不出來,便有腥甜衝喉,彎腰吐出一口殷紅鮮血,直直噴在平嬪麵門,而後眼白上翻就厥了過去。

“陛下!”

殿中之人頓時慌作一團,平嬪的半邊身子被帶倒下去,眼簾被紅霧染就。

經過短暫的駭然,她抱著昏迷的皇帝忽然高聲喊道:“丹藥有毒,太子給陛下下毒!”

沒人顧得上去糾正她,更多的內侍喊起來:“太醫,太醫快快為陛下診治!”

長公主就站在哪兒,注視眼前喧囂慌亂的場景,如同隔著一層霧,奇異的沒有太多擔憂。

她隻是莫名想起了衛婉臨終時,那片淒淡冷清的白燭冷榻。

原來這便是那孩子口中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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