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2 / 2)

簪纓聽到抵禦胡人,嚴禁淩婦等字樣時,目光微動。

她輕撚手指問:“聽上去像不拘小節的血性男兒,他們劫過唐氏沒有?”

李掌櫃搖頭,“哪能呢,若與唐氏有怨,仆哪敢向小東家提起。早年間那乞活帥還順路幫唐氏護過一支險鏢,說唐夫人曾為天下商戶壓下半成商稅,自掏腰包添補,僅此一點,便勝京中清談吹噓的名士萬倍。也因此,他伍中缺馬時,仆適當也會幫著周轉幾匹,隻是不敢太露形,免得點了府衙的眼。”

簪纓想了想,這年頭王公口蜜腹劍,仗義反在屠狗,便首肯,“既如此,便扈請他們來,助一助聲勢也好。”

杜掌櫃見小娘子眉宇間隱現英氣,頃刻便做出決斷,又慰然,又有幾分擔心,沉吟著:

“昨日還隻說靠公主的名頭與人謀算,怎麼真要打起來了似的,小娘子,刀兵可不是好玩的。”

簪纓安撫地對杜伯伯一笑。

她不怕豫州牧有動作,隻怕他不動,無論如何,她已決意要讓這個劉樟騰出屁股下的位置,把豫州實權拿在手裡,好進行下一步的經營。

所以她定要拿到他的錯處。

“杜掌櫃放心,”沈階半真半假道,“隻是有備無患。”

杜掌櫃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年輕人的腳步了,哪裡能放心,又囉嗦了一句:“真不向大司馬求兵援?”

簪纓眸光輕輕一漾,分明滿屋子幕僚下屬在談正事,有一霎卻覺耳邊落雪般靜。

她嬌唇輕抿,藏住眼中無限柔光,搖頭道:“不用。此時外頭必有人等著我與他聯絡,不能遞出這個把柄。”

她還沒到與朝廷徹底撕破臉的程度,而小舅舅還要專心對付北魏,脫不開身,內部之事還是內部解決得好。

隻是這裡的事最遲幾日也會飄出風聲,小舅舅手下的探子耳目通達,萬一他知道了……

她又不由自主地走了下神。

同一時候,杜掌櫃在心裡計算:現下城中有守兵三千,有唐氏武介三千,王叡部三百,據說可以一擋十,那便按三千算,再加上即將加盟的乞活兵,也可算萬人之師了。這才略略放心。

事情安排分明了,這些人便告退去各行其事。

簪纓猶有心事,喚來白狼,呆呆抱了它一會,撫磨著它的狼牙。

仿佛磨一下是“他會來”,磨兩下便是“他不會來”。

直至狼久闔不上嘴,垂涎滿舌,不滿地唔咽一聲,簪纓方回神放開,也忘了自己數到的是單數還是雙數。

她眸含水光,麵浮桃李之色,低頭對狼道:“原本答應過他,讓你跟著我是安生養老的……如今可能要食言了。”

狼如懂人語,挺立頭顱鬥誌昂揚。

簪纓一笑,放它去玩,又著手去做安撫城中百姓的事宜。

她卻不知,她出屋後,那頭活久成精的白狼好若閒庭散步般,踱至小主人內室,轉圈提鼻輕嗅,躍起前身往妝台上一扒,便銜下一顆小東珠耳墜在嘴裡。

而後它又悠然出室,拖尾轉至一處無人牆角,仰頸長唳三聲。

不一時,一隻精矍的飛隼斂翼直墜在狼頭上。白狼張口,黑鷹低頭,銜去東珠,飛向兗州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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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平郡蕭城以南有片濉溪,河流入冬則變得緩淺,岸旁枯枝寒鴉瑟瑟。

臨河的一片莊落內,豎旗雜亂,拒馬尖柵團團圍護。

一個身穿補丁襖子的猴臉男子快步入莊,進了屋,一道寬肩豹子背的身影背著門,正跨坐在胡床上喝酒烤豆子。

男子忙上前耳語幾句。

烤火的男人樂嗬嗬一笑,一把嗓音破嘶爛啞,如吞過焦炭:“去蒙城搗亂?這麼說來,姓樊的混帳玩意兒死訊就是真了,還真有手腕這麼硬的小娘們。”

他問:“出錢的是什麼人?”

猴臉未等回答,又有一人進屋,抱拳道:“大帥,蒙城李掌櫃方才派人來請大帥,說出五十萬錢請大帥去蒙城保護個人。”

那道背影依舊未轉過來,仰頭喝了口灑,自說自話道:“嘿,多久沒碰上這種冤家局了……讓我想想,將唐家的人拿住。”

進來稟報的人神色不變,不問緣由,領命而去。

隻是他推門出去時,又一個穿襖勒甲的漢子擦肩入內,“大帥,莊外有個斷臂的年青男子,扈從五六,求見乞活帥,說有筆大生意要與您談。不知是何來路。”

“斷臂?”

乞活帥咂摸一口酒味,“今日是什麼好日子,生意來了擋都擋不住!”

說話間他起身屹立,身高八尺,登時襯得土屋都矮了一截,揮氅轉身,露出一張濃眉狼顧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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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子夜,陷在一片沉寂夜穹中的蒙城外忽現火光,馬蹄震地。

一撥裝甲齊備的伍隊踏馬圍在蒙城城門外,敲鑼打鼓,渾不吝地高喊:

“城中人聽清了,有人買你性命,還不速速開城門迎爺爺們好吃好喝地伺候著,爺爺們饒你不死!”

城中防備的便是子夜遭襲,頃刻之間,闕樓箭洞內布滿拉開弓弦的箭矢,寒夜下暗鋒簇簇,對準城下。

王叡親上城頭,頭戴兜鍪,撫刀厲問:“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一把嘶啞嗓音笑道:“乞活帥,新安龍莽。城中坐鎮者若是姓唐的,叫你家女郎開城迎我!”

消息由傳訊兵報回城內,簪纓愕然站起:“——他說他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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