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1 / 2)

蒙城屬陽平郡治下, 蒙城縣令見過那位宜昌公主後,一刻不敢耽擱, 將樊驍騎之死火速上報給了郡太守。

郡太守又大驚失色報往州府。

經過層層上報, 等豫州刺史劉樟聽到這個消息時,已是這日仄晚。

劉樟出身淮北劉氏,四十年歲上下, 闊臉肥唇,生有大腹, 臉上總似有層洗不淨的油光, 常以白|粉敷飾。

他在府中聞聽此事,心內驚雷暗滾, 打發了傳信之人,坐在燈下尋思片刻,便喚仆穿履,要去連夜拜見公主。

“夫郎何往!”

軟麂靴才穿上一隻,便聽寢室外傳來一聲嬌叱。

劉樟耳根子習慣性一抖, 見一高髻華裝婦人挽髾入內,忙起身相迎, 滿臉堆笑道:“夫人,你來了。”

來人正是刺史夫人樊氏, 她一見丈夫整裝待發的模樣,便叉臂冷笑起來,“好,好, 我樊家死了一條人命,府君不說為我那苦命的侄兒做主,眼下, 竟還要去上趕著巴結殺人凶手不成?”

“夫人也知道了……”劉樟被唾一臉,神情訕訕的。

若非樊卓身邊的親兵機警,跑出蒙城到家中報信,樊夫人此時還被蒙在鼓裡,驟聞侄兒身亡,她一腔悲痛無處發泄,唯恨那殺人者,睨目問道:“夫郎打算如何處理?”

劉樟門楣才學皆平平,刺史之位全賴嶽丈向王丞相舉薦,是以這些年在妻子麵前伏低做小也習慣了,措辭道:“為夫知你心痛,然那位是聖上親封的公主,身份尊貴,為之奈何。”

“不然。”

樊夫人秀目中閃動陰利的光芒,“我怎麼聽說,那道冊封旨意,是在郊野營戶旁宣讀的。夫郎你想,這豈不蹊蹺,誰家公主受封,既無宮廷內使出麵,又無全副儀仗賚賜,隻憑紅口白牙一張嘴便封了?”

劉樟道:“難道有人敢假傳聖旨?”

樊夫人道:“不無此可能。縱使聖旨是真,夫君再想,我朝公主從來都是虛領封邑,從沒有本人屯聚兵甲據住一城的,這豈不是要反了麼。那女娘本為唐氏女,與兗州竟陵王頗有交情,卻跑到豫州境內,一來便殺一城守將,敢是要做什麼?”

劉樟本性懼內,腦筋卻不慢,很快想明:“是了,據陽平太守說,宜昌公主尚無封邑,是麵見縣令時才說要寫信跟陛下請旨,要求蒙城做食邑。”

樊夫人哼哼冷笑,“這就對了,宜昌的封號,分明在荊州,她卻跑到豫州來做作威作福。蒙城離兗州極近,難說她居心何在。夫郎仔細,陛下在北伐一事後明麵上封大司馬為竟陵王,實則心懷忌憚,夫郎此時去拜唐氏女,若被人疑心與兗州方麵有染,你府君的位置,還保不保得?”

劉樟微微一驚。

樊夫人繼續道:“還有,女子最是記仇,唐氏女才入豫州就——”

婦人說到此處,狠狠碾了碾牙,“就與我樊家人起了衝突,你是樊氏的婿郎,即使前去結交,她會對你毫無芥蒂嗎?夫君難道未聽說,先頭的庾皇後與廢太子,就是因她而黜,這會是個什麼好相與的人?她若是個假公主還罷,若是真公主,臥榻之側容著這麼一尊大佛,於夫君隻會有害無利。”

聽了這番利害分析,劉樟回過味來,忙道:“夫人說當如何?”

樊夫人見他有回轉之意,又轉換柔情嘴臉,拉著大腹便便的男人坐到席上。

“依我之見,先截下唐氏女送往京城的請封之信,斷了她與宮中的聯係。夫君隻裝作沒有收到蒙城的消息,不知有公主,再暗中給王丞相去一封信,稟報這唐氏女聚兵的事。朝中如今最不希望看到唐氏同竟陵王過從甚密的,是誰?”

劉樟豁然開朗,唯點頭而已。

又聽樊氏低低道:“在京城回信之前,我會讓我阿兄雇一夥乞活兵,去蒙城劫掠一番,好好收拾那女子!”

劉樟才放下的心又是一驚,失聲道:“那可是公主殿下!”

“夫君又忘了,你並‘不知’蒙城有位公主入駐。”樊氏眼波陰柔嫵媚,“那乞活兵是什麼人,一群悍匪,收了錢,什麼事不敢做,什麼人不敢劫?”

她語氣不屑,“那唐氏女,又不是當年的唐夫人,不過仗著祖上餘澤驕橫行凶罷了。她害了卓兒,這口氣不出我寢食不安!”

劉樟問:“可若此女真出了閃失,朝廷那頭怪罪……”

樊氏早已料到此處,附耳與他輕言,劉樟眼神一亮,“你是說蒙城亂了以後,再讓靈璧將軍去剿匪?”

樊氏精明一笑:“如何,由始至終都不需咱們露頭,替罪羊都有了,夫君還擔心什麼?”

劉樟輕縮後頸,想起妻子之前那句女子皆記仇,心想就屬她最記仇,說來說去,還是為著要給樊卓報仇。

然而他思來想去,也無好法,隻得苦笑應承:“夫人真乃女中諸葛……”

……

卻說蒙城驛館,簪纓吩咐掌櫃們與王叡分頭行事後,便在館宿了一夜,一夜無事。

次日一早,她即寫了封討要蒙城作食邑的信寄回京城。

不到晌午,杜掌櫃便來回報:“果然不出小娘子所料,咱們的信才出陽平郡,便被消無聲息地截下了。”

簪纓跽坐案後,唇角輕勾,“現官不如現管,這位劉刺史果然還是覺得抱緊他妻家的大腿更要緊,沒將我這‘公主’看在眼裡。”

沈階在旁道:“樊氏施壓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南朝沿江的幾個州府,荊州與揚州暗中相爭對峙多年,荊州是陳郡謝氏的勢力,揚州則在琅琊王氏管控之內,豫州夾在兩者中間,一向是王、謝拉攏的對象。劉樟再怎麼草包,也知道豫州不能和女郎、進而同大司馬牽扯到一起,否則立刻會從一塊香餑餑變成眾矢之的。一日過去,此人猶未露麵,要提防其裝聾作啞,借刀殺人。”

簪纓點頭。

一時王叡來回話,他已將城中的三千駐兵安鎮妥當。

這些兵卒一來苦樊卓久矣,二來懾於衛覦威名,家眷性命又係於宜昌公主一身,皆誠心服從,可放心調遣。

其後,李掌事也召集了唐氏散落在郡中各處錢庫、鋪麵、商隊、蓄牧場的武壯之士近三千,小撥陸續地易裝入城。

這些人雖不及訓練若素的甲兵,亦可充勢,都交由王叡分發兵械,緊急培訓部署。

李掌櫃又道:“若小東家不介意的話,仆與濉水的乞活帥說得上幾句話,可以出錢雇傭其助陣。”

簪纓第一次聽說這名頭,問道:“何為乞活帥,類似於私兵嗎?”

李掌櫃點點頭,“小東家有所不知,豫州的泗水五河一帶,自來有一幫自號“乞活”的武裝兵伍出沒,都是早年的並州流民與亡命之徒逃亡到淮南來,聚眾抱團,不歸朝廷管束,信奉著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名兵實匪,帶有雇傭性質。”

怕簪纓誤會,他又連忙補充道:“不過他們又不同於一般土匪,那帥長姓龍名莽,多年前還曾被車騎將軍雇傭抵禦過胡人,個個驍勇。聽說治下有一條鐵律,便是嚴禁欺淩婦孺,頂多是、咳,劫富,濟個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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