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
簪纓在衛覦欺近時, 曲密的纖睫發顫,輕輕閉上眼。
她上輩子空活了一世,一味被教成婦德守容的樣板, 都不知與人親吻是何滋味。若對方是小舅舅,簪纓想,她可以完全放心將自己交給他。
然她心跳失序地等了等,卻無想象中的事發生。
聽到那聲說不清情緒的呢喃, 她濛濛睜眼。
眼前已沒了那雙極具淩迫力的淵眸。衛覦不知何時退坐回原來的位置。
他摁著手指上青白的骨節, 薄薄的唇像被什麼催開一樣, 透出胭脂色的紅, 目光水淋淋的, 依舊留有不由自主逐望簪纓的餘韻。
但衛覦已經清醒了。
流光瞬息而已, 沒人知道這麼短的時間內, 這個踩在失控邊緣的男人是怎麼克製住的自己。
儘管狼狽, 儘管後恥, 他極幽微地一歎,甚至蘊藉從容, “阿奴隻是一時將依賴當作了喜歡。這無甚, 你還小, 未見過天地間還有許多俊彥兒郎。我隻當是孩子話,往後莫再胡鬨。”
簪纓眉心一顰,眼裡氳出與他同樣的水光。
“小舅舅說話前,要不要聽聽你的嗓子啞成了什麼樣?”
她才不準他逃,一把抓住衛覦的手腕。
她摸到他異常滾熱的皮膚,也聽到了他又快又亂的脈搏跳動,一點也不出所料。
女子的手那麼柔軟,隻要衛覦想, 可以輕易掙開。
然當他撩眉看了眼這委屈顰眉的小犟包,心軟成泥,蜷了下指尖,沒動,任由命門隨她捏在手裡。
簪纓是何等聰敏之人,衛覦豈會不知。
可隻要她伸手,他便不忍心拂她,抽身退了。
自己那點子心思,暴露不暴露,隻是一層窗戶紙的事。
他不怕她知曉,知曉了逃開才好,左右不能害她一輩子。
“阿奴,你乖啊……”
可簪纓卻道:“小舅舅,你剛剛才答應過,無論我說什麼,都支持我。堂堂竟陵王衛觀白,今日要失信於女子嗎?”
她由始至終沒問過衛覦一句: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隻問:你答不答應我?
因為簪纓從沒懷疑過自己是自作多情,她以前不往男女之事上想還罷了,隻要想通了,她心中便有種篤定,小舅舅一定是因喜歡她,才會避著她。
不是親情,不是同情,不是責任,隻能是因為喜歡。
正如她一直有種不知其來的自信,若阿父和阿母還在世,一定會特彆、特彆、特彆地寵愛她,會忍不住親一親她,抱一抱她的那種喜愛。
她這樣好,小舅舅怎麼可能不喜歡。
“小舅舅,我想起小時候的事後,一直有個羞於啟齒的念頭,沒告訴過彆人,今天說給你聽。”
女孩兒的聲音又軟又黏糊,執拗地凝視他的眼睛,還不忘抓著衛覦的脈搏不放,認真道:“我記起了阿母抱著我的感覺,好踏實,好舒服。所以我憧憬著有一個人也能像那般,抱抱我,親親我。
“這個人若是旁人,這些日子我想來想去,都難以接受。但若換作小舅舅,我卻可以。”
她說著,手指不知不覺從男人的手臂蹭到他窄韌的腰間,又有偷偷抱上去的趨勢,眨著桃花眼,吸著小鼻子,“小舅舅,我知你中蠱辛苦。你想喝酒時,我可以代勞,可你想親近我卻隻能忍耐時,我又該怎麼幫你啊?”
她抬起水潤的眼眸,如一頭溫順純潔的小鹿,“你可以隨時親一親我,抱一抱我,不用忍著,好不好?”
操!
衛覦好不容易回攏丹田的燥氣再度焚身。
“你、你他——”
他及時叼住自己的唇,幾乎有點兒想用什麼用力地堵上那隻攪亂人心的小嘴,讓她哭也好,求也好,而不是挑逗著他的神經為所欲為。
偏偏他知道,她所說的全是真心之言,無一句巧飾勾引。
就是真心,才能殺人。
衛覦喘息濁重了一下,吞咽下去,好歹借鑒上次的經驗,沒敢碰她,猛地起身遠離那隻不安分的小手,同時背身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扇,放冷風進來。
然而有她在的地方,風都好似都柔情。
簪纓跽在原地沒動彈,隻用眼神追隨小舅舅的背影。
夜風燎動絹罩裡的明燭,淩亂了四壁的影。
衛覦的背影在半明半昧的交織裡沉峻如山,落在地上的影子,卻被吹得飄忽不定。
簪纓櫻紅的袖擺翻飛起來,絛帶如舞,鬢珠簌動,目光卻始終如一池吹不皺的春水,柔軟深靜。
“誘我,”良久,衛覦嗬著口無奈,側目低低說,“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不是誘你,也不想讓你難受。”簪纓的鼻尖被吹得染上點粉紅,起身,卻未走近,疊手在腹前靜靜道,“我知道小舅舅身況,是不能再多見我了,所以我才想把話一次說開。”
“上一次是小舅舅你自己信誓旦旦說,你會趕在毒龍池中蓮再開之前,兩年之內伐滅北魏,蕩清中原,不要我為去西域的事操心。小舅舅若真信人定勝天,阿奴亦信,我信藥遲早會找齊,我信小舅舅一定福澤深厚祓毒痊愈,那麼你我在一起,有何不可?
“我要的也不是現在一時,隻要小舅舅你給我一諾,我們可定下兩年之約。這兩年,我可以做到不再出現在小舅舅麵前,徒惹你難受。等你大好,我們再在一起,從此再也不離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