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2 / 2)

“爾等要帶我去何處……唔……”

他的嘴跟著也被一團破布堵上,李景煥很快感到有一陣冷風撲麵,而後上了一輛馬車。

不知顛簸周轉了幾個時辰,又有人將他拽下馬車,他斷著一臂,平衡不穩,跌跌撞撞被帶著往前。

李景煥眼不能視物,直到被扔在冰涼的地麵上,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隻知在一間屋裡。有人扯出了他口中的破布。

李景煥等了半晌,聽不到有人開口,他索性直言:“閣下帶我來此,何意?”

他不知在他麵前一丈外的胡床上,正大馬金刀坐著一人,正是他心心念念要共謀大業的龍莽。

更不知在龍莽坐位的屏風之後,簪纓便坐在那裡。

簪纓在看見來人的第一眼,便確定,這張臉縱使蒙著眼睛,不是李景煥又會是誰。

幾案上傳來叩指一聲響。

龍莽聽了暗號,心便了然,同時也暗暗心驚,他那個破莊子裡還真飛來個落架的鳳凰。

他清了清喉嚨,按照他妹子之前教他的話,開門見山問道:“你自陳是廢太子,真不真的,倒也無從追究。隻是你如何肯定,我去投大司馬,他定會納我?”

李景煥聽出了這人獨特的粗戛嗓音,正是龍莽。

他經曆前世之事,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感到對方已經動心,粉飾敷衍道:“大帥英勇神武,非凡俗人,衛氏在北禦敵,正缺猛將,豈有拒才之理。”

龍莽道:“那你如何肯定,他活不過兩年,又說什麼他死前會將兵權交付於我?這豈非天方夜譚!”

簪纓在屏風後微微捏緊掌心。

李景煥越發從容,“大司馬身患惡疾,這是誰都知道的事,莫看他如今威風逞強,很快便是強弩之末。此一樁我以命擔保,他兩年之內不死,你隻管取我頭顱。大帥但去投名,憑閣下雄風,錐處囊中,想不展露頭角也難!大丈夫生於世間,當立不世之功,去搏一個機會,又有何損失呢?”

龍莽哼笑,“這樣說來,你便是無用的了,我一刀砍了你,再去投誠,也無損失。”

李景煥的後脖頸子上忽然爬上一片冰冷的寒粟。

那是前世他做了此人刀下鬼留下的陰影。

“大帥如何短視?”

李景煥冷聲應對,“他朝大帥若有登極一日,四方諸侯未必心服,我身負李氏血脈,眼下雖落魄,說出的話仍叫做正統名順,可幫大帥出力。何況,”

他微微放低聲音,“大帥恐怕不知,自我晉朝南渡,百事倉急,連傳國玉璽都未能帶到江左,流失在攻入洛陽皇宮的胡蹄之下,又被幾族匈奴爭奪,至今無蹤。

“南朝如今用的玉璽,是定國後仿製而成,製式紋樣,我知之甚詳。他日大帥禦極至尊九五之位,自有用得著我處。”

簪纓在屏風後聽著,又驚又怒,嘴角泛起連連諷笑。

她好像從不曾真正認識過此人,未能料到,李景煥明知龍莽是前世滅他家國之人,竟還能委屈求全地討好諂媚於他。

宮裡的玉璽是仿製,她之前也有耳聞,這也是北朝一直嘲笑南朝皇帝為白板天子的原因。

但是由李景煥自己出口,簪纓荒謬絕倫地想:李氏的氣數是不是真要儘了?

前世她但凡能走出宮闈,自己都想助叛軍起事,還輪得到他將唐氏家財胡亂揮霍一空!

簪纓越想越氣,氣極之外,又有一種深重的惘然。她讓義兄用話套他,從李景煥的字裡行間,已然推斷出,她之間一直不敢深想的那個猜測,是真。

前世的小舅舅,真的死於她之前。

因為龍莽前世與她並無交集,當時她也已身無分文,沒有利用價值。龍莽點名討要自己,隻能是小舅舅臨死之前托付於他。

上輩子,他們甚至都未見過麵啊。

簪纓眼前的視線朦朧如霧。

她至死不知衛覦曾試圖救她。

他臨死還在惦念宮裡的那個小豆丁。

龍莽聽了李景煥不要臉的話,同樣被這天潢貴胄的無恥程度震驚了。

他妹子一共讓他問這人四個問題,他已問過三個,緩了緩神,接著問:“嘿,你真殺了自己親娘?”

李景煥猝然一怔。

這個問題不在他預想之內,他心中擰勁作痛,頭痛隨之加劇,麵上陰沉之色一閃而逝,咬牙道:“乾你何事?”

同時李景煥心中隱覺奇怪,龍莽遠在豫州民間,不該知曉此事……

簪纓已經站起身。

她想知道的都已得到答案,餘下的,也懶得再套話了。

因為這輩子的走向已經與上輩子不同,她既然能改自己的命,也定能改了小舅舅的命。

李景煥說的那些事,通通不作數。

她走出屏風,向龍莽微一點頭,厭惡地俯視李景煥一眼,便向外走。

不對……反綁雙手的李景煥被蒙著眼,越發覺得哪裡不對勁。

忽然間,他聞到一縷隱幽的香氣飄過身側,同時頭顱之痛加重百倍,如雷霹電靂,難以忍受地低呻倒地。

“阿纓,是不是阿纓……”本著一種說不出直覺,李景煥一刹墜入地獄之中。

阿纓如何會在此,若方才的話她都聽見……

“姓龍的!你和阿纓——”他以頭搶地,本能地向那縷香味膝行。龍莽一腳把他踩住。

咫尺之間,擦肩之近,他亦夠不到女子一片裙角。

簪纓漠然而出。

“這小孬種,犯什麼病呢。”龍莽叫手下把人製住看好,跟著出了耳室,問簪纓的意思,“殺不殺?”

簪纓想到李景煥關於玉璽之言,心念模糊一動,“這個人,我便交給阿兄仔細看守了。關好他,每日給他少量食水,眼布也不必摘,也不用與他交談,保證留口氣就行了。”

殺他,是過於便宜了他。

說不定有一日,他真會有點用處呢。

龍莽痛快應下,隨口道了句,“隻是瞧著他好像患有頭疾,這麼下去,估計要瘋啊。”

“頭疾?”簪纓模糊憶起上一世,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麵,李景煥發了個不走心的毒誓。

“那不正好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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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覦房中,他倚窗默立,撚著手中一粒溫潤的東珠耳墜,微微出神。

狼拱在他膝頭,用尾梢輕蹭他的腿。

“現下知道討好主子了?”

衛覦說到一半,自覺話語含酸,莫名一會,拍拍狼頭。

正這時,房門突被推開。

敢這麼沒規矩的也就一個人,衛覦在門響的瞬間藏起手心的東西。還未等他開口,有顆小腦袋當頭撞進他懷裡,人已被兩條軟乎乎的胳膊纏住。

“阿奴?”

“小舅舅彆動,”埋在他懷裡的女孩聲音悶悶的,“我就抱你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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