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民間門但有一二分才學的學子,則奔走相告,太守訪賢,各家各戶都在四處打聽“金鱗薜荔”是什麼東西,轟動一時。
在此期間門,簪纓幾經思索,將傅則安派去了龍莽身邊。
他做個賬房先生也好,軍師也罷,讀書人腦子活,能對草莽出身的義兄有個幫襯。
她自然知道義兄的脾氣並非好相與,能不能磨合好,便看傅則安自身本事了。
二來,等她離開豫州,至少有個得用的人留在此地互通消息。留下蹈玉,她是舍不得的,傅則安既表忠心,又再無退路,她不用白不用。
雖說她對此人已沒了兄妹之誼,可當看見那頭刺眼的白發,她還是不由避了避視線。
“不妨染了吧。”
這是她少有當麵與他說話的時候。
傅則安原本想留在她身邊幫襯她,哪怕遠遠做個文書記室也好,但簪纓既要他走,他願意依言,目光輕動道:
“多謝阿——女公子關懷。”
“不是關懷,”簪纓淡道,“你如今名義上是個死人,如此太顯眼。好不容易留住的命,彆丟了。”
她信謝世兄是個君子,即使察覺此事,必也明了傅則安並未假傳聖旨,而是背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讓過去了。
但上頭不究,下麵的關係卻錯綜複雜,往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傅則安便不多言,不敢抬頭久看她,轉而輕問:“樊氏,留嗎?”
簪纓眸光微深,心道好敏銳的心思,道:“樊氏斷臂求活,看似消停了,未必不記恨在心,日後翻出波折。陽平郡的二等世家不在少數,往常皆被氣焰囂張的樊氏壓住一頭,豈有不怨之理?萬隻白蟻,能食大象,何況一個樊家?”
傅則安會意,“謝太守同出身世家,不好過他明目。此事我會為女公子辦妥。”
簪纓見他微躬身形,答應爽快,產生一點恍惚。
想說什麼,終究未語,隻道:“去吧。”
沈階過後聞聽此事,卻是咀出了幾分意思。
當日傅思危到樊氏府上說項,聽聞樊氏族長折服於他口才,不以為忤,反而感激涕零他一語驚醒夢中人,救樊氏於水火。
此時再把這臟事丟給傅則安去做,他便從解救世家於危難的人,變成了兩麵三刀,心黑手狠。
江左第一偽君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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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城軍營。
這裡的軍戶受樊卓那惡霸欺|淩久矣,宜昌公主一來,他們本以為已是上天開眼,不想沒過多久,威名如雷貫耳的大司馬竟也來到這小小城隘。
大司馬撥冗到營場訓兵三日,軍中士氣為之大振,人人敬服。
這一日,牙門將邱芥輪休,從軍營出來特意去了趟街鋪,滿手老繭的年輕漢子將手在衣擺上反複擦了擦,精心挑選一支小米珠釵,帶回家中。
他剛踏進屋門,陡然聞到一股淡淡血腥氣。
邱芥凜然一驚,定睛隻見地上有一隻開膛破肚的野兔,一灘刺眼的血跡乾涸在地上。
老舊的土炕上,一個年不過及笄的少女靜靜坐著,一頭漆黑柔長的素發係在她耳後,不用一點裝飾,便美得像一匹綢緞。
她正直直望著手中那隻沾滿了血的匕首,目光充滿癡迷。
“阿、阿妹,這隻小兔你最喜歡,為何、為何要……”邱芥有些恐懼地看著少女,有些不認識似的。
他還記得她用手中那把匕首殺了誰。
他的妹子膽子最小,那日是被逼到了絕境,過後,他一直擔心阿妹產生陰影,已經將刀子藏了起來,不知怎麼又被她找了出來。
“喜歡麼?它太軟弱了,和我一樣,所以我不喜歡了。”少女癡癡地道,用匕首在指上劃出一道血口,仿佛被痛意愉悅到,唇角勾起,低頭吸吮。
“阿妹,你莫如此,哥哥心疼!”
邱芥搶步上前,卻被少女一個冷厲的眼神定住,“我沒有哥哥!姓樊的不是給你升了百夫長、升了牙門將嗎!不是用我的身子換的嗎,那一次次……你不是都在旁邊看著嗎,你不是也認了嗎,你是我的哥哥嗎?”
邱芥猛然淚目,跪在妹子腳下狠抽自己嘴巴,“是,哥哥無能,無用!我並非沒想過趁夜值拚命捅死那廝,可過後,你我就都活不成了,老邱家就沒人了……”
他淚流滿麵,拉著少女的手往自己臉上打。
“你恨我吧,你打我吧,哥哥是孬種,哥哥對不起你,求你隻彆作踐自己。”
“我為何要作踐自己?”少女笑了一下,盯著映出血光的刀刃,神情入迷。
“你幫我求見唐娘子一麵吧。”
簪纓聽聞那日的受辱少女要求見她,有些意外。當日她不滿沈階之舉,擔心女孩受驚,還讓春堇去探望過一次。
她即讓人進來。
少女穿了一件青素衣衫,飄飄逛逛地罩在她單薄的身上,不甚合身,仿佛是由男子舊衣改做的。
一進來,她看向簪纓,目爍明光,納頭便拜。
“快起。”簪纓等她抬起頭,見她氣色似比那日好些,柔聲問,“你有何事?”
“奴想做娘子的人。”
少女再跪,雙手呈出一枚匕首,舉過頭頂,正是沈階那日扔到她麵前的那枚。
“娘子救奴於水火,再生之恩,願犬馬以報。奴有用,奴吃得苦,受得罪,什麼都可以學,可以做,不會讓娘子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