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第 136 章 兵人,商人,寒人,女……(2 / 2)

這幫兵痞子把頭盔敲得震地喧天,故意狼嚎鬼叫,打仗不像打仗,倒像來此踏青郊遊的。

很快,城頭上小心翼翼冒出一顆腦袋,是個嗓門粗大的傳訊兵:“將軍且聽,王司徒再令小人傳話,我等願意投降,投降還不行嗎!北朝亡臣願開城門迎貴部入城!”

這已經不是城內第一次喊降了。

北朝遺臣一路逃亡,勉強逃進長安城時,身邊能打的將領幾乎死傷殆儘,城內剩下的守備軍,根本不是兵臨城下的晉軍敵手。

而這些北魏臣子又都是文弱之臣,擔驚受怕幾日後,身子骨便熬不住了。

運去也!留在他們手中的小太子與傳國玉璽,儼然成了被狼群圍住的一塊肥肉,曾向北魏帝提出向南朝議和的王司徒看得明白,被惡狼盯住的食物,早與遲,都是要入其口的。

他這個顧命大臣,原本就是趕鴨子上架,當時若非怕被誓死一戰的陛下發怒賜死,王丘說什麼也不願來長安。

他的妻兒老母都還在洛陽。

他本也著漢家冠,又不是匈奴種,到了這地步,死守長安也搏不來忠聲烈名,不降何為?

前兩次的降書,是從城頭纏在箭上射下,龍莽的副將拆信呈與將軍,龍莽視若不見。

今朝第三次投降,肩扛斬|馬刀的龍莽在馬上聽得,一張鷹目方字臉顧盼自雄,操著粗戛嗓間笑道:“降什麼,你們繼續守!城內不是還有糧嗎?放心,大司馬不來,這城破不了。”

他要是搶了這個首功,他那個偏心眼的妹子多半要不開心,他們可都一年多沒見了,哪能為這個壞了心情。

傳訊兵欲哭無淚,將此言傳回內城。北朝遺臣聽聞,麵色青白不定,皆不明白對方究竟是什麼意思。

相覷半晌,王丘忽跺腳太息:“村野兵貫,太淩|辱人也!”

*

長安的軍情傳到衛覦手上時,簪纓一行人馬已入滎陽。

漆如墨點的軍隼在頭頂的高空穿梭覘察,越向西走,陸續前來彙合接應的北府親騎兵便越多。留在陵川的丁鞭部在處理完戰俘之事後,也南下歸入了大部隊,兵甲過處,匹夫退避。

進了兗州地界,衛覦便如矯龍歸海,再無忌憚。他捏著手中信笑了一時,轉頭遞給與他並轡齊肩的簪纓,同時給令探哨:

“讓龍將軍儘管去攻,下了長安,回來我為他慶功,再保媒說個嫂夫人。”

探哨領命,飛馬而去。

簪纓衣紅鬢花,烏長秀發係垂及腰,一雙纖腿輕夾著汗血馬腹,削肩嫩頸,柳韌腰肢,透出亭雲風致。她單手執轡緩行,低頭看著信,從衛覦的語氣中聽出輕鬆,跟著一笑。

她心中同時也一鬆,這是她的私心,以衛覦如今的身體,她不願他再親曆親為地四處征戰。

“會否不甘?”

甲外披掛風袍的男人昂揚望天,“舉目望日,已可見長安,這些年的仗不是我一個人打下來的,有什麼不甘。”他微微一笑,“到時便帶阿奴去看驪山晚照,灞柳風雪。”

長安與北地,孰大,北地比之中原大江南北,又孰大,他何必與自己的膀臂爭朝夕之功。

他口中風景,皆是傳說中長安的美景,唐氏祖上便是長安人,簪纓卻還未曾去過。

她聽了衛覦的話,知他對義兄極有信心,說:“長安且不急去,你覺得有無機會說動謝刺史歸北?”

南朝不敢渡江,龜縮在長江以左,便是抱著再來一個割江分治百年的心思。不管是衛覦還是簪纓都深知分裂之苦,世家之弊,這是他們斷不能容忍的。

眼下北魏帝亡,餘黨潰散四奔,短時間內聚集不起無卷土重來之力,陵川瘟疫之禍,是他們最後的困獸之鬥。洛陽已平,長安在望,收複黃河以北的並州、冀州隻是時間問題。

正如當年嚴蘭生的預判,北府鐵騎的鏑鋒終指向南。最好是不給建康喘息之機,一舉拿下。

說他們是亂臣賊子,他們也認。

反正將權柄交還於李氏,已不可能。一來世家打壓軍人的傳統由來已久,這一讓,無疑會令拚死殺敵的兵士們寒心;二來南朝世族挾持文弱太子專政,很讓人懷疑這樣的班子治理天下的能力;三來他們一旦放權,立時會遭清算。

衛覦是將,一身反骨露於皮表,可不是孔融小兒之輩。

簪纓是商,家資都已散利天下,當然要拿天下來抵賬。

現下問題是處在南北分界,把控著江遊地勢的荊州態度還不明朗。

北府軍兵強馬足,到什麼時候也不怕開戰,但若能兵不血刃,簪纓自然不願再填塗炭。

而且水軍確實不是他們的優勢。

“謝世叔生性風雅,有定算,也要名聲。信我的,他比我們還不願意打起來。”衛覦輕眯了一下眼睛,“他是在觀望。”

搖擺不定,就是還有得談。

兩人並騎在前頭討論局勢時,護軍騎隊的最後方,一頭病懨懨的青驢綴在隊伍末尾。

騎在驢上的年輕人身穿一件半舊青衫,被太陽炙烤得臉色發白,狹長的雙目中,滿是沉默與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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