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第 137 章 “嘿,大將軍與唐娘子……(2 / 2)

簪纓在隊首,隔了一會意味深長地感慨:“都是聰明人。”

衛覦聽見,去看她側顏,有些想把她拉到自己鞍上的衝動。發癢的掌心擰著韁繩,按捺住了,溫聲道:“天下英才皆為我的阿奴所用。”

簪纓道:“我有有貝字的才,無無貝字的才。英才願佐我,是我之幸。”

她知道衛覦在委婉地安慰她,其實她沒什麼放不下的,亦師亦友有亦師亦友的相處方式,君臣也有君臣的方式。沈階是可造之才,她在武德縣時就想過,他若還願意跟上,她該敲打的都敲打過了,沒理由棄之不用。

他知道太多機密之事,把這樣的人放到彆處也不穩妥。

衛覦身後隨行的謝榆隱約聽到唐娘子的那句話,略一思索,心中不覺更愧。

才字有貝便是財,財字無貝便是才,唐娘子這話是謙虛自己有財無才。可她整治亂地,調配糧馬,力防時疫的作為,眾人曆曆在目,誰人又敢小覷於她?

謝榆回想起自己在山陽城外對唐娘子犯下的蠢事,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當時的自己。

唐娘子原諒了沈階,大將軍對他的態度至今還模棱兩可,那頓一百軍棍的刑罰,他當時便去領了,並不是想逃避大將軍親自執刑,而是覺得自己合該挨兩頓打。

可是大將軍得知此事後,反而不打他了,對他不冷不熱,這讓謝榆怎不害怕。

謝榆痛定思痛,當即下馬,屈膝跪在簪纓馬前。

“娘子,山陽城外,皆是謝榆胡言妄語以下犯上,謝榆慚愧,隻求娘子重重責罰。”

衛覦漫垂眼眸看著自己的參將。簪纓勒住馬。

後麵長長的隊伍隨之一停。

紅衣女郎低下頭,簪在鬢間的新開朱槿隨著她的動作半墜不墜,搖曳生姿。不得不說衛覦的眼光獨到,這樣的花點綴這樣的人,是風華絕代。

然她神情無喜怒,平靜道:“你是大司馬的人,是賞是罰與我何乾。”

謝榆悲憤欲死,當著這些標下兵士的麵又轉跪衛覦,“大將軍,謝榆真的知錯了!您就是重重掄我一百棍子,一千棍子,卑職也絕無怨言!”

他知道自己當日血衝腦門說的那些話,其他還在其次,隻那一句“若娘子生身父母在世”,才是令大將馬齒冷的關鍵。

他當時真的隻是怕大將軍的救命藥有失,沒想那麼多。

謝榆悔得腸子發青,恨不得唐娘子多吹吹枕邊風,讓大將軍寧可揍死他,也彆不要他。

這麼些人眼睜睜看著,丁鞭見同伴實在可憐,欲上前去求情,至少彆這麼跪著,卻聽衛覦慢聲問道:“還差多少軍棍?”

“——一百!”謝榆眼神發亮,“幾百都行,隻求大將軍息怒。”

丁鞭微鬆了一口氣。

衛覦冷聲冷氣看著謝榆,“你頂撞女君時,不想想自己吃的是誰家糧餉,謝參將長了能耐,知道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罵娘了,真給我臉上貼金。打你?那不是我自打臉上的金紙兒嗎,這要是打掉了幾張,我拿什麼還欠人家的賬,謝東德,我把你供起來吧。”

軍伍中鴉默雀靜,闃無人聲。

大司馬的嘴,可是一張能在陣前叫罵得敵將吐血三升的利口,隻是他近年懶得動嘴皮子,“文武罵”的本事也不拿出來用了。今日這還算文的,謝榆已經比刀箭加身還難受,一張臉脹如豬肝,無地自容,含淚道:“將軍……”

衛覦罵過了,吐出一口氣,“彆在這跟我唱戲,滾起來去兗州大營點兵,即刻去往晉陽。記住,隻攻城池,不可傷民。”

謝榆還在愣神,簪纓反應頗快,轉頭道:“嚴蘭生,隨謝將軍一同出征並州,隨軍參謀,輔佐主將,不許懈怠。”

後頭的嚴蘭生聞言同樣愣了一下。

當初這二人在山陽城外各自護主,大吵一架,針尖對麥芒。簪纓是當場唯一的見證者。

此時她卻做出如此安排。

嚴蘭生隨即便明白女君的用人之意,心下欣歎一聲,領命,下馬大大方方走過去扶起謝榆,向他一拱手,“便請將軍多多關照了。”

謝榆這才後知後覺,大司馬不是要趕他走,還願意給他立如此大功的機會!

他抹了一把眼睛,暗在心中立誓,此戰不克無還,他定要對得起將軍的信重!

二人得令而去。

隊伍經過短暫的休整,再出發時,衛覦偏頭想說一句什麼,簪纓已道:“我明白的。”

謝榆情急失口的原因是他一心向主,把那味藥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衛覦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冷也冷了,真把人調離軍伍,寒的是將士們的心。

簪纓本也沒把謝榆的話放在心上。

她能理解謝榆的耿直,就像她從某種層麵上看得透沈階的孤介。

世人千麵千相,各有立場,不能奢望人人之心皆順己心,若終日身邊皆是阿諛取容之人,反而危險。如何不偏不倚如明鏡鑒人,使智者儘慮,勇者儘威,佞小儘除,方是用人者的本領。

衛覦眼波輕流,從懷中摸出一方帕子,也不知手上沾有什麼,在簪纓麵前輕拭,“我的人惹了女君生氣,我稍晚給女君賠不是。”

這話有些耳熟。

簪纓再看那隻裹著衛覦修長手指的帕子,身上渾然一麻,理智之思瞬間破去,不可思議地望他一眼。

他定是故意的。

那樁勾當,隻有山陽城的那一回……之後他們夜間同居一室,衛覦多有克製,雖然他親吻揉摸的手段同樣爐火嫻熟,令簪纓難以招架,但至少未再動用過帕子。

簪纓卻還清晰記得那一日。

頭頂的日頭太曬,燙紅了她的耳朵,口乾舌燥。

她在衛覦那種輕黏得發銳的眼神裡,根本沒法子不多想,身底下幾乎坐不住,更怕他發現了自己的敏感,恐來取笑,偏鬢藏麵,一夾馬腹馳了出去。

衛覦定睛望著那雙禦馬有力的雙腿,攥皺了手中的帕子,卻是笑意漫然地追上。

兩匹駿馬在滎陽的關道上疾策,兜了滿袖清風,衣袂飛揚。

“你想到哪裡去了?”仿佛隻是為了讓她的臉紅得更好看一點,衛覦追上後,花哨地圍著汗血寶馬繞騎一圈,“我是說晚上擺酒宴給你賠罪。”

這裡沒了人,簪纓暈上胭色的眼媚如絲,摘下鬢邊朱槿擲在好得意的衛覦懷中,信他才怪。

“嘿,大將軍與唐娘子賽馬去了。”

大司馬一撤,軍伍終於從那種不敢喘息的威壓中緩過來,有人不怕死地輕聲議論。

衛覦的近衛丁鞭,從謝榆身上吸取了言多必失的教訓,默默閉緊嘴巴。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