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第 139 章 “白馬負經……是白馬……(1 / 2)

數日之前, 一篇佚名氏的《佛子讚》在洛陽悄然流傳,言沙門優曇花開,應於東方。

東方屬青, 正是那位坐鎮青州的唐娘子, 為菩提薩陲轉世。

讚中又言唐娘子入瘟城治疫,救起萬人之眾,而身不染疫, 是神跡顯現, 立大功德。

讚文辭采俊利,善用駢儷, 難得的是深入淺出, 使道俗皆能看懂,還朗朗上口, 連街頭巷尾三歲小兒都能背誦。

中京人也不是傻子,很快想到那位唐娘子與奪取洛陽的南朝衛大司馬之間關係頗密, 有人在此節骨眼傳播此事,或為造勢。

有門路的即遣家人去打聽真偽, 誰知真有此事。

很快, 從陵川趕來的北府精騎押了一隊戰俘直入洛陽,將真相公諸於眾:東邊那場瘟疫的起因是北魏敗軍故意為之, 有心禍害百姓,攪亂社稷。

其後,北府將尉將這些敗類在牛馬市斬首示眾。

久做魏民的洛人得知, 無不震驚。

而唐娘子救下的人也不止萬人, 以山陽城為中心的周左城鎮,受益者至少在三五萬間,若非唐氏出手及時, 隻怕烈瘟還要擴散,若任由發展到炎夏,還不知後果會如何。

隨後,山陽城的萬民謝表送到了洛陽。

又有淮南郡的高僧、重霄縣的庵尼、以及各州名僧迢迢慕名而至,洛陽本已興盛的佛教越發呈出香火鼎沸的勢頭。

這一切皆因一人而起,便由不得人相信幾分了。

尋常百姓對於神靈之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更彆說熱衷於拜佛求運求長壽的達官貴人們。

天街寬闊的道路兩旁,僅設置了兩列執戟設攔的虎賁郎尉,險些擋不住泱泱人潮。

徐寔此前配合衛覦信中的指令,將隨信寄來的《佛子讚》不著痕跡散播出去,今日為大司馬與唐娘子造勢,本就是刻意為之。

他在東門接迎到主公,見到了暌違近兩載的簪纓,看著她身量長高一些,容顏姝麗更勝當年,心中激動難喻。

“軍師不認得我了?”簪纓玩笑道,“我卻要謝軍師助觀白奪取北地,佐成功勳。這一年多來,多謝先生在觀白身邊費心周全了。”

衛覦此日身覆鐵鎖明光鎧,鎧外披蛟龍玄錦袍,漆發玉冠,不苟一笑。

聞言,他嘴角微提。

然在那些惴惴不安的世族家主眼裡,唐娘子笑如舜華,與她並肩的那位戰神司馬卻哪有一絲笑模樣,分明是一副冷臉要吃人的煞氣。

“哪裡的話,”徐寔看一眼場麵上威凜赫赫的大將軍,“是徐某要多謝唐娘子的糧馬支援。”

城門口不是說話處,他遂將二位主君引入城中。

“彆擠、彆擠,你看到了嗎?不是說唐氏女甚愛紅衣……”

“不是說南朝大司馬凶神惡煞,這卻是何等偉丈夫……”

道旁人潮濟濟,都人士女,僧俗道友,翹首相望。

因為徐寔進京後善撫百姓,不傷民生的緣故,所以北朝人對這兩位活在傳奇逸聞中的人物,既感到敬畏,又十分好奇。

士庶們本以為《佛子讚》中對唐娘子的形容,所謂妙年潔白,骨清神雋,含風團露,寶婺璀琰,不過是文人溢美之詞,天底下豈會有如此風標之人,她畢竟還不是真的仙人。

可當那道不戴冪籬的身影由遠而近,天街上喧聲忽闃。

簪纓今日未穿紅,特地著一套輕容紗梨花白飛髾曲裾,臂挽纖帛,腰垂玉帶。紗衣五重,每一層上所繡的花瓣都各有不同,由裡向外依次盛開。五重輕紗之下,依稀猶可見女子膚光若雪,袖下金釧閃耀生輝。

簪纓一頭纖密鴉發梳作淩雲髻,戴綴珠白玉花冠,眉描花鈿,耳墜東珠,妍麗多姿,卻是豔而不靡,冶而不浮。

她的身後,隨行武僧五百。

東來的僧人神色莊嚴地合掌垂眸,口誦偈號,浩浩蕩蕩,擁聚成勢。

曇清方丈乘馬顛沛一路,此時終於能挺直老腰自豪地看著自己給優曇花挑的這些供奉。洛陽香火鼎盛又如何,看看,讓他們瞪大眼睛看看,什麼叫不為外物動,什麼叫不受風塵移。

虔誠追隨簪纓的僧人皆著絳袍,袒露右肩,若從洛陽城鱗次櫛比的佛刹高塔上下望,便如一麵鋪展開的楓紅旗幟,愈發襯托得前麵的梨衣女郎脫俗淨麗,流澈莫方。

相比之下,隻帶著數十名近衛進城的衛覦,顯得孤家寡人了許多。

奇的是,他隻消一人立峙於前,便如黑雲壓城城欲催,氣勢絲毫不遜。

那身分明鼓動著殺伐之氣的玄甲,走在柔美若不勝衣的女子身邊,又分毫不會壓製淩傷於她。

萬人之巷有一瞬靜得離奇。婦人女娘偷觀大司馬,士男百庶癡望唐子嬰。

衛覦踏步向前,凜利目光掃過一片,後者那些由衷難控的視線便如鍥釘入瞳,戰戰然避開視線,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綴在隊末的一名青州文士,生平第一次踏足如此繁華都城,左觀右望的同時,悄悄對身邊的白發郎君挑起大拇哥,由衷佩服:“傅郎筆如刀。”

傅則安淡然謙遜,“皆是徐先生布局高遠。”

一身洗舊青衫的沈階最末,也最不起眼,目光觀察著長街兩側樓市裡坊的方位,對前頭那些北朝世家之人偶一側身交換眼色的神情,默記於心。

王承看著這場鳴騶開道,僧兵簇擁的聲勢浩大的駕臨,人已呆滯。

他先前還在想,就算衛唐二人故弄玄虛,底下百姓好騙,名士高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們頂了天的撐架子還能如何?

卻不期會如此先聲奪人!

不說其他,端隻看那兩張容貌,都不用放在一起加成,便足以驚絕一時。

王承心道一聲苦也,造化何其偏頗,令一人富傾四海的同時,還名重當時,又令一人武威冠世的同時,又英俊絕倫,這兩人強強聯手,何事不成?

他陡然感到一種輕敵的危險蔓上心頭,凝神讓自己冷靜下來,向身旁的賈氏家主無聲使個眼色。

王家從前是北魏第一世家,而今北魏敗了,王氏在新主啟用之前,便是尷尬的前朝遺臣,有些場麵話不宜他來主張,難免要讓一讓賢。

洛陽賈氏是漢朝賈誼的後代,在北朝京都也是大姓。

賈光獻年逾五旬,著文袍,手執麈尾,一派洵洵然文雅氣,他會意,向大司馬與唐娘子頷首一禮,才欲開口,忽聽人群中低呼:“白馬負經……是白馬負經!”

賈光獻與王承循聲望去,臉色微變。

原來簪纓身後的五百武僧之後,還跟著兩匹通身雪白的宛種大馬,之前隊伍漫長,一時被人所忽。

此時扈隊儘過城門,圍觀者便看到絳衣僧人之後的兩匹白馬上,不載人,載的是黃麻紙抄錄的經書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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