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第 144 章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2 / 2)

他此前一直放任簪纓高飛,讓她大展抱負,為的便是今日與她在這九天閶闔攜手比肩。但當他真的將她接入這深宮,又總懷疑阿奴在這裡的笑容還不及在外頭來得自在快意。

他怕拘束了她,怕這天底下最高的一個位置,仍不是她最好的命。

“嗯?”簪纓眼睛都未睜,噥聲細語,“或許大司馬更傾向於定都長安?”

她連困著玩笑時都帶有一種高屋建瓴的審度。

她已經設想得很遠了。

像峙守在洶湍激流中心的一方磐石給了他一個答案,衛覦的眉心一下子鬆馳下來。

他忍不住刮她的鼻梁,低笑提醒,“長安還沒打下來。”

“你信重義兄,我也信他。”簪纓閉著眼輕道。

她不是聽不懂衛覦的言下之意。

她也曾以為,她此生最厭惡之地莫過於皇宮,在重生之初,她千方百計想逃離的就是那裡。

但那種孤注一擲的心境,早已成為過去。

她想,一顆勇者的心應當是靡刃萬物而不屈,在哪裡丟掉了東西,便在哪裡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讓這裡入主他人,她豈甘心。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觀白,不必擔心,我很樂意。”

天大地大,玩山樂水,固然輕鬆,但她更想要親手執掌山河,植樹成蹊,澄清宇內,還天下一個太平世道。

虎牢關那夜的星漢燦爛,在低處是看不到的,那是觀白送她的禮物,她很喜歡。

*

西閣,案幾鄰列,卷宗堆積。

這間由原先的藏書館臨時改成的議閣敞著四扇雕花門,手攜卷冊的文掾進出不斷。

靠近門邊分出來的一間小閣子裡,杜掌櫃帶領唐氏的四五個大查櫃,正在手指如飛地撥弄算盤。

徐寔在杜掌櫃到達中京後,如虎添翼,立刻將統計皇宮寶庫的重任托付於他。

杜防風如今暫任少府之職,統管皇家財庫,搖身一變成了京官。

不過他心裡清楚這算的還是自家賬,自然儘心儘力。

再往裡,一頭華發的男子背對閣門,逆著灑進門檻的陽光,那襲淡紫柿蒂紋袍上的白分外刺眼。

傅則安與沈階兩案並成一案,相對跽坐,中間隔著的是高摞成山的北朝戶部黃冊。

進入宮省後這二人被衛崔嵬分配主理的便是此事,傅則安翻著籍冊感歎,“北朝人口多過南朝五倍不止,原不是虛言。”

“人多也不見得打得贏仗,尾大不掉,弊端更甚。”

沈階平淡低介的聲音從對麵傳來,聞聲不見人。“當務之急需先行土斷,重查戶籍,搜尋遺藪,安民田裡。”

“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傅則安道,“你切急務實之心可以理解,但北邊的並翼幽三州還未完全平定,還是先將能作依憑的黃冊整理出來,待南北戰事平定了再論。”

相隔一張案幾之外,徐寔聽了幾句他們的議論,拿起杯子不慌不忙地呷茶喝。

座旁是北府軍中另兩位軍師,陸瀚、房璿右,正對著一張軍事圖推演著荊襄之地的攻防。

二人見徐先生如此閒適,不禁無奈:“先生莫躲懶了,依您之見,這長江水軍如何破勢?”

“打了好些年仗,好不容易喘口氣,還不容許我偷會懶?”徐寔隨口道,眺目望著窗外金璨的陽光,眯起眼睛。

“隻怕夏季長江要漲潮了……”

正在這時,東宮寢殿那邊的親衛進閣來報:“稟先生,大將軍的話,他與唐娘子半個時辰後至。”

徐寔愣了一下,心領神會,乾乾咳道:“知道了。”

三日都等過,也不差這一會功夫。

隻是主公這貪歡的勁……葛神醫不攔著,衛老先生不知真相,唐娘子還縱著,這真能行嗎?

也是湊巧,親衛前腳剛走,劭暉閣的輕山管家便過來,一路走入閣中,替他家老爺詢問:“徐先生,唐小娘子還沒回來嗎?”

衛崔嵬想見簪纓的心情一覽無餘,他知道簪纓今日從寺裡回來,卻不知具體何時,衛覦不肯多給他通消息,老人隻好每隔一時便遣人過來問一問。

徐寔把主公的話轉達了,輕山略怔,半晌,不知作何表情地啊了聲,“郎君不放人啊……”

這話也隻有看著衛覦長大的衛府管家敢說,徐寔摸了摸鼻子。

“蹈玉,沈蹈玉。”沈階失神片刻,被傅則安叫了幾聲才聽見。

他抬頭對上從簿冊空隙看過來的一雙眼睛,聽他說墨塊沒了,尋了一塊給傅則安。

而後沈階垂下眼睫,看見自己的小指上不慎蹭到了一點墨漬,下意識從袖裡摸出帕子。

潔白的錦緞上繡著馬蹄金的圖案,色彩如新,臉龐俊瘦的青衣男子怔忡幾許,在案下不動聲色地掖了回去。

*

半個時辰後,不用衛覦叫她,陷入淺眠的簪纓自己便醒了。

春堇進來伺候時說:“小娘子這個本事是練出來了,從前在鳶塢議事的間隙休息也是,說小憩幾刻鐘便是幾刻鐘,到時自已就醒了。”

衛覦聞言,目色蹙動,拉過簪纓在她眉心親了親。

簪纓的桃花眸子彎出好看的弧度,整理好衣帶後,踮足向他回禮一下,二人對視一眼,攜手同去西閣。

當那架行輦來到西閣之外,閣中的文僚們已分列候立。杜掌櫃、呂掌櫃、沈階、傅則安、成臨、崔嶺等人立在右側,徐寔、陸瀚、房璿右等人居左。

眾人看到那兩道並肩的身影入閣,立即揖手拜見:“見過大司馬,見過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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