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洗了手臉,踱步到了裡屋。
坐在竹床邊兒上,她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決定稍微一靠。
這兩日實在疲於奔命,若不是光兒等的病情危急,而這兒還有個難對付需要儘快打發了的薛旅帥,她真想什麼都不管,關了門睡個兩天兩夜。
雖然很久沒吃東西確實餓了,但疲累蓋過了所有,她隻草草喝了口水,便伏身在被子上,準備歇息片刻。
其實要是彆的病症,楊儀不會允許自己這時侯“歇”。
但薛放是眼疾,眼睛是最敏銳精細的地方,就連用針出神入化的老大夫都不能保證萬全,何況是她。
一念至此,不由有些後悔當時在魏村為何就毫無保留地獻計獻策,最後竟把這爛攤子包攬到自己身上。
楊儀得保證自己精力充足,手穩,不出錯。
畢竟,她不能想象將來權傾朝野的扈遠侯,會毀在自己手上。
在意識陷入模糊的瞬間,楊儀想到一個自己忽略的問題——前世,仿佛沒聽說薛放眼睛有恙這種事。
斧頭的出現,讓楊儀意識到,薛放回京的時間到了。
一提到京內,那些不堪的記憶如潮湧上,令她艱於呼吸。
今生,作為配角的她已經給自己選擇了另一條路,遠離京內那些是非蹉跎跟那堆癡男怨女,隻求清淨。
跟薛放的遭遇實屬意外,而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快點把這尊神送走。
至於薛放的眼睛……
對了,前世她不在這裡,薛放自然發現不了采生折割這種事,那“猴屍”應是他命人燒了了事,而沒有楊儀,薛放也絕不會去往魏村,那麼苗圓兒當然也就……
睡夢中的楊儀陡然察覺到一股冷意。
圓兒,圓兒那可愛的孩子,還好這一世她是安然的。
對了,似乎還有另一件事。
酈陽縣,曹……
豆子趴在山茶花下。
苗圓兒蹲在旁邊,伸出小手撫摸它的毛兒。
豆子舒服的眯著眼睛。
突然,細微的聲響驚動了豆子。
它猛地睜開眼睛,警覺地看過去。
籬笆外,一隻狸貓腳步輕悄地經過,它回頭瞄了眼小院,然後弓起身子,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了。
那隻狸貓一路飛奔,縱身躍上大樹,又從樹枝間跳到龍王廟的牆頭,它像是個飛簷走壁的高手,嗖嗖不停,很快便立在了龍王廟的屋簷頂上,跟那些殘存的脊獸立在一起。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貓兒的眼看向深沉無垠的夜幕,穿越潺潺的清河,越過平原,山巒,村鎮,停在了一處院落。
房門緊閉,燈火幽幽。
窗欞上映出了兩道模糊的人影。
那男子打扮的人傾身,咬牙切齒:“你這賤人,你以為憑這個就能要挾我?”
女人的聲音很低:“我從沒想要挾過誰……”
男人猛地探手,狠狠攥住女人的脖頸。
劇烈的掙紮跟喘息聲響了起來。
屋外的貓兒發出長長的叫聲,明明是叫春,聽來卻透著慘烈。
“哥哥,哥哥!”
大手摸索著,從楊儀腰間向上,察覺她仿佛在掙紮,口中還含糊不清地。
薛放失去了耐性,捉住手臂將她用力一搖:“醒醒!”
楊儀猛地從被褥上坐起來,手握著喉嚨,咳嗽不停。
驚魂未定,天暈地旋,喉頭有點兒火辣辣的。
她把脖子摸了半天,確認無礙。
額頭冷汗,氣喘不定,倉皇抬頭,正看見麵前的薛放。
他微微側著頭:“醒了?真行,睡個覺也驚天動地的,夢見什麼了?”
楊儀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我、我……”
苗圓兒從薛放身後探頭,滿眼擔憂。
薛放道:“這丫頭以為你要死了,自個兒叫不醒,才拉我進來救人的。”
楊儀咽了口氣,卻見外頭天色微微暗了下來,她驚的問道:“我睡了很久?!怎麼不早點叫我起來?”
薛放道:“你也累的夠嗆,才叫你多睡會兒,沒想到你還有閒做夢。”
轉身,卻不小心撞到小方桌上。
楊儀忙過來扶著:“抱歉。”
薛放止步:“楊先生這道歉可頻繁的很啊,就這麼對不住我?”
楊儀是真的自覺慚愧:“我不該睡這麼久,若耽誤了給旅帥治療,我真的……”
“少來這套,”薛放卻哼了聲,不以為意:“要真那樣,那也是我的命,跟你有什麼關係。”
楊儀本不太敢直視他,此刻抬頭細看他的臉:“我一定會竭儘全力。”
如果不是她,薛放不會遭逢此劫,他本是攪動風雲隻手遮天的人,天底下最狂放不羈的少年,若因她成了個瞎子……
薛放道:“先生當然要竭儘全力,你若是治不好,我便賴你一輩子了。”
楊儀苦笑。
在她睡著這段時候,薛放的兩個侍衛送了些東西來,斧頭跟圓兒各自吃了飯,還留了些給楊儀。
苗圓兒捧著一包東西,舉的高高的:“哥哥吃這個,可甜了。”
原來是些豆末糖,她驚奇:“哪裡來的?”
苗圓兒道:“十七哥哥叫人送來的。好吃呢。”
楊儀撿了兩塊放入口中,隻覺一股濃鬱豆香,酥甜可口。
她吃這個倒不是饞嘴,隻為快些補充體力恢複精神。
對於薛放的眼睛,楊儀心裡早就推演了無數遍如何下手,要以銀針刺眼睛的魚腰,攢竹,晴明,承泣四處穴道,排出毒障,那蛇膽,要配合決明、桑葉、金銀花調治後內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