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6709 字 8個月前

“你在想什麼?”薛放問:“我就在這裡, 你的魂兒卻不知飄哪兒去了。”

楊儀回過神來。

她看向麵前的薛放,兀自有點恍惚。

不管是她還是隋子雲,都隻是《閨中記》裡的小小配角, 他們彼此痛苦不堪的人生,在書中不過隻是寥寥幾筆, 至多千字而已。

楊儀的渺小無為大概是為了襯托楊甯的獨特不凡,而隋子雲作為薛放的軍中同僚, 親如手足的人物,現在想想他最終走上那樣的路, 最大的作用,大概是由此而影響了薛放的性情。

那會兒,薛十七郎眾叛親離。

這樣想來, 薛放以後的黑化倒不完全是因為楊甯,原來有根可尋。

但這一次,隋子雲應該不會再走上那樣決絕的道路。

如此的話,薛放……

“嘖,”當事人又嘖了聲:“你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怎麼視我如無物呢?心裡想什麼東西就想的這麼如癡如醉,當我的麵兒神遊?”

楊儀不好出口的是——她心裡想的,正是眼前人。

她搪塞:“呃, 我正在想該如何給旅帥施針。”

是的,她在想該怎麼做、或者到底能做點什麼,會對薛十七郎起些“好的效用”。

薛放道:“彆是敷衍我吧。”

楊儀不語,走到門口,將先前在藥鋪買的一包藥給了屠竹,囑咐道:“取一隻沒用過的砂鍋,將藥放置進內不用加水慢慢地用火烤製,等化為粉末後, 把鍋蓋取下,用小刀刮出煙灰拿來。”

“煙灰?”屠竹聽的發愣,不由看了眼裡間。

就聽薛放道:“還不快去,等領賞嗎?”

侍衛才趕忙答應,匆匆去了。

楊儀回身:“旅帥聽見了?”

薛放道:“大長見識。”

楊儀並沒說話,隻小心翼翼地又取出了那隻借來的極寶貴的銀針。

薛放的眼珠動了動,好像在尋找什麼,但顯然他看不見那針。

楊儀察覺,心裡越發有數了:他能看見,但還未完全恢複。

“這隻針跟我先前用的有極大的不同之處,”楊儀動作極輕地用乾淨帕子擦拭銀針:“旅帥可知道?”

他咕噥了聲:“我若知道我便是神人了。”

楊儀端詳他的眼睛尋找穴道:“待會兒旅帥就知道了。”

薛放嘶了聲:“我怎麼覺著我像是案板上的豬肉呢。”

楊儀道:“冷血屠夫對案板豬肉,豈不正好一對兒。”

“冷血屠夫”這四個字,是薛放在蓉塘時候對她的稱呼,她本是趁機揶揄。

可話剛出口,便覺著極其古怪,而其古怪之處應該就是那個“一對兒”了。

楊儀十分後悔自己出言孟浪,可說出來的話又不能收回,要解釋的話卻更加露骨,她隻能指望薛放沒聽出什麼來。

薛放倒是沒說什麼,隻有那突出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好像他想說的話被生生壓下。

楊儀不敢讓自己再分神:“旅帥忍一忍,會有點兒疼。”

薛放磨了磨牙:“你故意的是不是?”

楊儀不懂他的意思:“故意什麼?”

“調戲本帥。”

楊儀沒覺著自己的話裡有什麼調戲的意思:“旅帥多心了,若我有言語不當之處,還請見諒。”

薛放的眼珠直直地盯著她,不知是看見了還是沒看見:“你記著……”

楊儀沒空兒去問自己該記著什麼,隻輕輕地運針,刺入他眼睛上方旁側的“攢竹穴”。

這次,她並沒有立刻把針□□,而是手指撚動,在針尾處稍微用力摁住,過了片刻,才將指腹移開。

薛放覺著眉峰一疼,他自然看不見,隨著楊儀的動作,有一絲黑色的血,從針尾倒流出來。

楊儀見起效,稍稍地鬆了口氣,仔細看那針尾的血顏色逐漸轉淡,到最後已經色澤如常,她才將那針拔了出來重新又向著“魚腰”“絲竹”等穴道一一刺過。

原來這銀針跟普通醫家用的不一樣,乃是用妙法潛心製成,針尖斜削成平麵,針體乃是空心的,等針尖刺入之後,手指摁住尾部不住地控收,便把血液吸了出來。

等楊儀將他的雙眼穴道逐漸刺過,她自己也體力耗儘,可還得再觀察觀察。

剛要把椅子拉過來,門口處斧頭跑進來,搬了椅子送到楊儀跟前。

楊儀用袖子擦擦汗,問道:“不知屠侍衛那邊怎樣了。”

才說完,外頭屠竹雙手捧著個蓋著蓋兒的盤子走進來:“楊先生,這煙灰不多,隻有這麼一點兒。”原來他生怕給風吹走,或者是呼氣大了點,那就白忙一場,所以謹慎地蓋了起來。

楊儀道了謝,接過盤子,果然見不過是半個指甲蓋大小的一點煙灰,氣味頗濃烈,她便取一棉簽沾了,給薛放針灸過的穴道輕輕塗抹。

斧頭跟屠竹在旁看著,起初還驚奇,漸漸地兩人的眼睛瞪大,斧頭更是嘴角抽搐,一副想笑又不敢的樣子。

原來這穴道都在眼睛周圍,煙灰又是黑的,這般塗抹起來,就如給薛放加了個大大的黑眼圈。

幸虧薛放自己看不見,而楊儀又取了布條給他重新把眼睛蒙起來:“如今尚未恢複,不可用眼過度。”

屠竹壯膽道:“楊先生,這個真的有效?”

楊儀道:“我給你的這一副藥,雖然是袪毒活血的猛藥,但對於眼睛外敷還是藥性太烈,且又帶幾分毒性,被燒過之後,毒性散去隻存藥性,正好適用……你該知道艾炙吧?這種法子,跟艾炙異曲同工。”

屠竹跟斧頭不約而同地點頭:“聽先生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薛放嗤地笑:“還不滾出去呢。”

等那兩人跑出去,薛放才道:“多謝先生費心解說。”

楊儀心中暗自感慨。

原來她用藥極怪,而薛放雖然聽見卻並不過問,可見用人不疑。

正好屠竹問起,她便借機故意地把這藥理解釋了一遍,也有些“投桃報李”的意思。

沒想到薛放竟然會意。

那邊屠竹跟斧頭跑了出去,特意離房門處遠了些,斧頭才笑道:“我的老天,十七爺的樣子真是……那樣一張俊臉,卻像是被人用墨畫了兩個黑眼圈。”

“我們家鄉山裡有一種黑白熊,眼圈就是黑的,倒是有點……”屠竹捂住嘴不敢說下去,忍笑道:“楊先生用藥實在神乎其技,令人佩服。”

兩人說著,卻見個老者從前頭經過,屠竹忙斂了笑,立直了:“桑老爺子。”

那桑老爺子個子不高,精瘦,稀疏的胡須,瞥了屠竹一眼剛要走,忽然問:“你們剛才說的楊先生,就是給旅帥治眼的那個?”

屠竹沒想到他跟自己答話,趕忙道:“是,方才還命我燒製了一味藥給旅帥……”

“燒製?”桑先生仿佛有些興趣:“細說說。”

等屠竹把楊儀的話詳細轉述了一遍後,桑先生才又邁步往前去了,看他的方向,竟是去找薛放。

斧頭小聲道:“那老頭子是誰?”

屠竹噓了聲:“桑老爺子是酈陽縣的仵作,旅帥都對他客氣三分,不可無禮。”

前方桑先生進了院子,才走到門口,就聽楊儀說道:“這中空銀針來之不易,以免有失,我要儘快給安平堂送過去。”

“叫他們送就是了,何必再多走一趟。”薛放回答:“先前你跟隋嬤嬤出去半天,這次出去誰知又會如何。”

“我不去曹家。”

薛放道:“你實話實說,你去安平堂是不是還有彆的事?”

楊儀頓了頓:“不瞞旅帥,我是想請教請教,這中空銀針如何打製。”

“你也想要?”

“雖然不常用到此物,但總是有備無患。”

說到這裡,薛放衝著門口:“是……桑老爺子?”

楊儀才發現門邊多了個人,轉頭,卻見是個身著黑衣其貌不揚的老者,聽見薛放出聲,他微微躬身:“旅帥。”

“進來說話。”

桑冉進了門,隔著五六步遠:“先前那兩具屍首,其中那個毀容的昨日已經看過,後麵這具,是撞破頭身亡又被扔進了井內,並無可疑。”

薛放道:“勞煩,還有一件事,毀容的那個……她的臉上當真看不出彆的痕跡了?”

桑冉道:“旅帥指的是什麼?”

薛放不回答。

桑冉嗬了聲:“看樣子旅帥是真的用心了,不錯,方才我又重新檢看了一遍,因過了一天肉皮扯緊,倒也看的更清楚了些,除了貓崽子們的啃咬外,確實有兩處痕跡,仿佛利器所傷,傷口頗為平整。”

薛放之所以不答,就是怕誤導或者“提醒”桑冉,如今他自己說出來,豈不是跟楊儀先前的推論一樣了。

“桑老爺子,”薛放又問:“我還有一件事不解,光是劃破了血肉,是不是會讓貓兒發瘋似的去撕咬?”

桑冉搖頭:“不會。哦……除非那些貓餓極了。”

薛放道:“那有什麼法子能讓沒那麼餓的貓乾出這事兒呢。”

“隻要願意,法子當然多得是,比如據我所知,本地就有一種貓兒草,貓聞到之後就會撲嗅不止。如果……再加上些腥氣的東西,很容易引得貓兒發狂。”

“貓兒草這種東西,可是罕見之物?”

“並不,據我所知有些養貓多年之人都知道,也容易找。”

薛放籲了口氣:“多謝指教。”

桑冉的唇角牽了牽,目光投向旁邊的楊儀:“不敢當,這些事情旅帥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薛放知道這老頭子十分精明,便一笑:“有道是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一個仵作,一個大夫,既然你們都這麼說,想來無誤了。”

楊儀退出房中,不多時桑老爺子也跟著走了出來。

他走到楊儀身邊:“是你看出了屍首的臉被劃傷在先?”

楊儀欠了欠身:“隻是一點猜測,在您麵前實在班門弄斧。”

“我卻覺著後生可畏,”桑老爺子的目光有點飄忽:“我到底是老了,心也懶了,竟連這個都能忽略,其實我早就告老了,這次若非隋隊正幾次三番懇求,我也不會出手。”

老人家的嗓音滄桑沙啞,楊儀竟覺心酸,便道:“我倒是很欽佩老爺子,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查出那女屍懷有身孕,這已經比許多仵作高明細致百倍了。”

“你這……後生,看著文文弱弱又淡淡的,倒是很會哄老人家開心,”桑老爺子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問道:“你真的是大夫?”

楊儀道:“其實隻是略會幾個藥方,還當不起大夫二字。”

“你的年紀太小,當大夫恐怕會餓死。”

楊儀不由一笑,知道他並非惡意,而是來自年長者的諄諄勸告。

桑老爺子明白她沒有誤會自己,便又道:“我聽聞魏村那邊,采生折割的案子也是你看破的。”

“隻是碰巧而已。”

“一次是碰巧,兩次就未必。何況你是薛十七看中的人。他絕不會用庸人。”

楊儀有點意外。

桑老爺子仿佛還要說點什麼,回頭望了眼薛放的房間,終於一搖頭,徑直出門去了。

隋子雲有事不在,楊儀便請屠竹作陪,把銀針送還安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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