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永彥也跟著看過去:“那是?”
薛放道:“我同行的……大夫。”
他隻是應酬,鄒永彥卻眼前一亮:“就是那個從蓉塘跟十七郎去往酈陽的楊大夫?”
這次輪到薛放吃驚了:“你怎麼知道?”
鄒永彥笑道:“但凡巡檢司的誰不知道?你在魏村遭劫,大家夥兒可都懸著心呢,後來聽說你有個好大夫同行……這才放心。”說了這句,他又放低聲音:“彆說是我們,老將軍那邊也還知道了呢。”
薛放嘿然無語。
鄒永彥卻又看向被戚峰安撫的狄小玉:“那位可是狄姑娘?”
見薛放點頭,鄒永彥趕忙走過去噓寒問暖,狄小玉懨懨地不想說話,鄒永彥這才帶人進佛堂去看現場了。
薛放並沒有跟著進入,而是邁步下了台階。
這一番騷動發生的極其短暫,但現場傷者已經多達十數人,多半是撞傷,骨折,驚嚇之時急病發作等等,因此處並無大夫,少不得還是楊儀挺身而上。
薛放走向現場唯一的死者。
正瀘江巡檢司的兩個官差也站在那死者身旁。
這死者竟是個精壯男子,身上被各處踩踏,臉上也有傷。
可他的致命傷……竟在頸間。
鄒永彥這兩個手下顯然有點東西,其中一個說道:“你看他的喉管碎裂,顯然是被練家子一擊擊碎的,豈不怪異?”
另一人湊近看了看:“好像是……可在場都是些信眾,怎麼會有高手……就算有高手在,又為何要殺此人?何況百姓們都已經四散,又去哪兒找凶手?”
兩人正商議,薛放在旁道:“不用查了,凶手在這兒。”
官差們嚇了一跳,見是薛放,才忙行禮:“薛旅帥!”
大膽的那個問道:“不知薛旅帥方才的話何意?凶手在哪兒?”
薛放用腳輕輕地踢了踢地上的屍首:“這人是我殺的。”
兩人大驚:“旅帥真會開玩笑……”
“我殺他自有緣故,”薛放淡淡道:“你們把屍首好生帶走,找個好點兒的仵作驗屍。我要知道這人的身份來曆。”
兩名官差麵麵相覷,冷不防鄒永彥擦著汗從佛堂內走出來,徑直走到此處。
他隻聽見了薛放的下半句,忙著嗬斥手下:“愣著乾什麼,還不照薛旅帥所說的做?”
等官差把屍首抬走,鄒永彥才道:“十七,我可是流年不利,好好地居然出了這事,錄奕佛爺可是這瀘江三寨裡舉足輕重的人物,好好地竟在眾人跟前掉了腦袋,竟還無人看見行凶者,這簡直、簡直……你可要幫我!”
薛放一麵應酬,一麵用眼睛罩住楊儀的方向。
她正在給一個胳膊受傷的人接骨,目光凝重,心無旁騖。
十七郎道:“我有自己要忙的事兒,怕是幫不得。”
鄒永彥拉住他袖子:“彆這樣,瀘江,津口,酈陽都是挨著的,咱們同氣連枝,你可彆見死不救。”
薛放道:“我真有麻煩事,方才被抬走的那個死人你看見了,那是我殺的。”
鄒永彥方才沒聽見他的上半句,聞言一驚:“你?你殺……這是為何?”
薛放哼道:“我也想知道為何。”
方才人群騷亂,他儘量護著楊儀跟自己,本來無恙,但很快,薛放便感覺到一股力道向著自己方向擠來,不是那種無意識的推擠,而像是衝著自己來的。
他是何等敏銳的人,即刻暗中留心。
當看到人群中那死者現身的時候,薛放立刻明白,此人絕不是什麼來求賜福的信眾。
雖然身著異族百姓的服飾,但渾身卻散發著一股殺氣。
對於普通人而言自然看不出來,可對薛放而言,就如同獵鷹對於獵物有一種天生的直覺,他剛有所判斷,那人已經動手向他襲來。
那可殺手雖然快,薛放卻比他還快,眨眼之間勝負已分,在殺手袖底的刀將割破薛十七郎肩頭綠衫之時,他的手刀已經先一步切中對方喉管。
這就是楊儀聽見的那聲“哢嚓”響動。
也就是因為這個,薛放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呆在人群中了,有一個殺手出現,就難保沒有更多,所以他才當機立斷地帶著楊儀躍脫人群,迅速穩住了局麵,免得事態變得越發不可控,而有人渾水摸魚。
薛放走到楊儀身邊:“走了。”
她的手上沾了血,被薛放拉著離開:“旅帥,還有幾個傷者……”
薛放道:“我已經叫鄒旅帥立刻調大夫過來。再說受傷而已,等一會兒死不了。”
這時屠竹牽著豆子也跑了來,原來事發的時候,屠竹正跟豆子在江邊撈魚,所以竟沒被卷入騷亂。
那邊戚峰跟斧頭總算安撫了狄小玉,狄小玉也才發現戚峰身上的血跡,她稍微一想就猜到原因。
看著戚峰仍滿不在乎的樣兒,狄小玉回想先前他及時護著自己……姑娘愧疚而感激地:“峰哥,回頭我賠你一件好衣裳。”
戚峰抖了抖血漬狼藉的衣袖:“好哇,就去楊易上次陪你買成衣的鋪子吧,我看你那兩套就很精致,彆的鋪子也行,隻千萬彆是你自個兒親手做的。”
狄小玉生氣:“我親手做的又怎麼?”
戚峰笑道:“這還用說嗎?你那女紅,熊瞎子縫補的都比你強些。”
“你……”狄小玉氣鼓鼓地,上前踹了他一腳:“你做夢去!”
狄小玉憤憤地去找楊易,斧頭在旁對戚峰道:“你乾嗎惹她?是故意的吧?”
戚峰瞥著斧頭:“你這小酸木瓜又知道?”
斧頭挺胸:“你忘了我斧頭是哪裡來的?你是怕她老記著人頭落地那事兒,所以故意逗她,她一生氣,就顧不得害怕了。對不對?”
戚峰一臉驚恐:“你們京內的人都是這麼鬼的麼?那我可不敢進京了,彆把我吃了。”
斧頭嫌棄地打量他:“我們一般不吃你這樣的大老粗,肉太硬還把牙蹦飛了呢。”
戚峰哈哈大笑。
那邊薛放拉住了楊儀:“今兒熱鬨也看完了,先回酈陽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口吻雖雲淡風輕,雙眼卻沒離開過楊儀的臉。
薛放是在擔心她是不是又要拒絕。
楊儀的長睫動了動,很短的一段兒沉默。
薛十七郎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楊儀終於開口:“好。”
這瞬間,十七郎的臉上驀地多了一抹堪比豔陽的笑。
但他很機警地並沒有讓自己笑的太過猖狂,因知道這一聲“好”著實來之不易,他怕會把楊儀“嚇”得改變主意。
正要叫屠竹等人收拾,向著這邊跑來的狄小玉卻忽然止步:“青哥?”
薛放轉頭,卻見瀘江邊上有一隊人馬正走來,中間那人一身戎裝頭戴武弁帽,身材魁梧,正是韓青。
韓旅帥遠遠地也看見了他們這些人,卻仍麵不改色,隻在看見狄小玉的時候麵上才多了幾分脈脈溫情。
狄小玉迎了幾步,詫異地問:“青哥,你怎麼來了?”
韓青把她從頭到腳看了遍,順手輕輕抹去她額角的一點血漬:“老將軍到了,你整理整理,跟我去見他。”
“我爹?”狄小玉瞪圓了眼。
“狄將軍在佛院後的精舍,”韓青轉向薛放,聲音頓時冷了三分:“命薛旅帥火速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