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峰的心都涼了。
他趕忙衝過去查看倒地之人, 其中兩個士兵各自中箭,一人當場斃命,另一個顯然又被補刀, 已然死透。
第三人卻尚有氣息, 望見戚峰回來,掙紮著叫道:“隊、隊正……”
戚峰忙道:“楊易呢!”
傷者急喘了兩口:“兩個、殺手……馬車……”
這會兒其他四名士兵有三人分散找尋,其中一人指著前路道:“車轍印向前去了!”
戚峰見那受傷的士兵交代不了更多,便將他放下。
吩咐身後那人照看著,戚峰提刀就要追去。
忽然佩佩叫道:“阿哥!”
戚峰猛地止步,佩佩目光閃爍地望著他:“阿哥……”
就在這一對視的功夫,從他們跑出來的林子裡陸陸續續竄出好幾道身影, 可看打扮, 竟都是擺夷人。
這些人正是前頭小彌寨的鄉民。
鄉民們陸續而出, 猛然看見麵前的情形, 也有些驚呆, 但很快地有人指著地上士兵的屍首,不由分說驚怒交加地道:“是羅刹鬼!又害人!好個惡毒的羅刹鬼!”
佩佩怒吼:“不是我殺的!”
那人用的是擺夷語, 戚峰雖然沒聽懂, 但從他們的語氣神情, 以及佩佩回答裡,他知道了:“這跟她無關!”
但鄉民們顯然不信, 七嘴八舌地叫起來:“官爺不要相信這羅刹鬼,卓英頭人好心好意容他們在寨子裡,他們卻反而又下了毒手, 她才害了卓英頭人,又來蒙蔽你!”
“對,羅刹鬼的骨血就也一定是鬼!”
“錄奕佛爺被害, 也正是羅刹鬼作祟,這害人精留不得的!快快砍了她的頭!”
戚峰一心要去追楊儀,哪肯聽他們胡言亂語,此刻早已經衝出去十多步。
那些村民不敢攔阻他,隻又向著佩佩圍了過去。
佩佩站在原地。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被撕破的衣裳掩不住,露出雪白的脖頸跟大片胸膛,像是走投無路的小鹿。
村民臉色各異,有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佩佩眼睛紅紅地,看著戚峰離開的背影,又看看那些不停靠近的村民,滿心絕望。
從腰間抽出一把巴掌長的小刀,她緊緊握在手裡。
佩佩死死地咬著唇,幾乎咬出了血,她好看的大眼睛裡閃出怒火,瞪著靠近的那些人。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那怕是死在這裡也絕不會叫他們捉了去。
其中有一人是素日跟著卓英身邊的,對於佩佩也早就垂涎三尺。
他按捺不住,率先向著佩佩撲了過去:“你這羅刹鬼,彆不知好歹!”非常狡猾地先去握佩佩的手腕,想要甩掉她手裡的刀子。
就在這時候,一塊半大的石頭破空而來,不偏不倚正砸在那人的後背心上。
這石頭的力道顯然極可怕,那人兩隻眼睛瞪的發直,張大嘴巴,猛地向前撲倒過去。
佩佩慌忙閃身,眼睜睜地看那人重重地撲撞到地上,他的四肢跟頭臉都仿佛嵌入了腳下的泥塵地上,看起來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拍在地上的布袋子,姿態詭異的一動不動,不知是死了還是暈了。
其他正要爭先恐後衝上去的村民都驚呆了,大家忙看向石頭飛來的方向,卻見是那個已經離開的軍爺,居然去而複返了。
佩佩望著向自己飛奔過來的戚峰,絕處逢生,她顫抖著叫了聲:“阿哥……”
戚峰衝到她跟前,一把將她拉住:“走!”
“官爺!”周圍的村民反應過來,紛紛叫道:“她殺了卓英頭人,她是羅刹鬼,官爺不要被她迷惑!”
戚峰眼中冒火,他無法拋下佩佩,又心急要去尋找楊儀,要被這些人絆住,還不知楊儀會出什麼事。
他可是在薛放麵前許過兩次的,他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絕不能食言,尤其是對著十七郎。
然而這些不過是尋常的村民,又不是山賊強人,戚峰不願意跟他們動手。
戚峰索性止步,他看了看道路兩側,大步走到路邊一棵樹旁,馬步吸氣,抬掌拍去!
隻聽“哢嚓”一聲,那手臂粗的樹已經應聲而折。
戚峰道:“你們要是不服,先去報官!爺爺眼裡容不得私刑,如今我要帶她走,誰要敢攔路,就像這棵樹,彆怪我手下不留情!”
沒有人再敢來試自己的頭是不是比樹還硬。
戚峰拽住佩佩向前奔去,被他緊緊握著手的佩佩卻轉頭望著身邊的高大青年,少女眼中雖然含著淚,唇邊卻掛上了喜極而泣的笑。
“刷!”
鋒利的刀刃刺入,又利落地抽出。
“楊先生、快……”第四名士兵拚儘全力抬頭看了眼前方,那個“逃”字未曾出口,他終於無力地閉上了雙眼。
動手的人一身青衣,他握著帶血的刀,看看自己受傷的腿,憤憤地向著士兵的屍首啐了口:“真想不到,殺個病秧子而已,竟會這樣艱難!”
一個有點陰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是你自己太大意了,薛小侯帶出來的兵豈是尋常雜碎可比。早在覃老二被殺的時候你就該知道這是難纏的角色!”
青衣殺手撕了一塊布條,把把腿上的傷口用力紮起,疼的哼哼:“我還以為薛十七郎不過是仗著扈遠侯威名的紈絝子弟,現在才慶幸當時在佛堂先出手的不是我,覃老二也算是流年不利,明明天時地利的情形,他居然連出招的機會都沒有……嘶,就栽在薛十七郎手上。”
前方那人喝道:“罷了,趁著薛小侯不在,機會難得,儘快找到人殺了了事。”
青衣人咬牙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偏不相信,薛十七郎不好招惹也就罷了,難道一個病的要死的弱女子也這麼難辦?我非得把這小賤人大卸八塊!”
發號施令的那人卻眺望向前方:“話莫要說的太滿,不太對勁,前方就是那傳說裡的人頭穀,她一直往這個方向……難不成是想進穀。”
“進去又如何?就算她跑到閻王嘴裡,我也不會叫她死的太痛快!”
日色開始偏移。
已經過了正午,楊儀進人頭穀的時候,豆子站在那狹窄的山穀入口,汪汪地叫了兩聲。
楊儀慌忙捂住它的嘴。
她原本是想讓戚峰陪著自己來探探,畢竟戚隊正武藝超群膽氣過人,她也算有個仰仗。
可如今隻剩她一人,她本是不敢的。
可楊儀沒有選擇。
麵對兩個窮凶極惡的殺手,她得在戚峰找到她之前,給自己尋一個可以避禍的所在。
楊儀想到了人頭穀。
人頭穀的傳說,在本地深入人心,幾乎人人皆知,這兩人當然也不可能不曉得。
楊儀隻盼他們兩個也會如瀘江三寨的人畏懼人頭穀一樣,對於這山穀敬而遠之。
而戚峰一定會知道得到這裡來找她。假如那兩人不敢進穀,至少在戚峰趕到前她會是安全的。
畢竟,跟那可怖而神秘莫測的人頭穀相比,楊儀更忌憚那兩個殺人不眨眼的惡徒。
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是招惹了哪路神仙,竟這麼鍥而不舍地來追殺自己。
往人頭穀摸索的時候,楊儀想起了薛放一再交代自己的話,什麼不許她落單,不叫她四處亂走動。
以及他吩咐戚峰一定得好生看護她等等,當時楊儀隻覺著薛十七郎實在有點兒過於“婆媽”,哪裡知道薛放竟是早有預料。
馬車早就翻倒在路邊。
楊儀逃離的時候,曾聽見那殺手慘叫了聲,應該是受了傷。
她沒看見第四名士兵最後被那殺手所害的場景,但她知道薛放的人是會豁出一切地保護她。
拚命跑了一陣,已經喘的眼前發暈,身後的響動逐漸沒了。
楊儀幾次猶豫著想回頭去看看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