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邁步要回船艙。
此時船上的船工也正在補充所用的食水等物,一名船工提著個包袱,低頭從甲板搭橋上走來。
俞星臣無意中掃了眼,本也正要離開,但就在一瞬間,心頭忽地覺著哪裡古怪。
那船工低著頭,看似不經意,但竟直直地向著楊儀方向。
俞星臣看看船工,又看向楊儀,悚然叫道:“楊儀!”
刹那間,那船工把手中包袱一丟,竟自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雪亮刀鋒向著楊儀身上刺去。
不料楊儀聽見俞星臣又叫自己,心裡厭煩,本能地往前快走一步。
刹那間,耳畔“嗤”地一聲響。
楊儀低頭,發現自己的袖子給什麼戳穿!
“靈樞……”耳畔是俞星臣厲聲叫道:“來人!”
楊儀這才知道竟是有人動了手,她方才閃開半步,已經是機緣巧合,她又不會武功,接下來的哪裡還能躲避。
不料就在這時,迎麵有人大叫:“先生!”一根長扁擔沒頭沒腦地向著她身後的殺手掄去。
原來是那先前求藥的青年船工,方才挑了一旦米上來,本來看到楊儀要回船艙,他心想打個招呼,誰知竟是這情形。
船工本也不會武,隻有一身蠻力,扁擔亂打,竟把那殺手避退幾步。
楊儀此刻終於回身,卻見那殺手定了神,揮手,刀鋒過處,那扁擔無聲地斷成兩截。
“快閃開!”楊儀想也不想,趕忙抬手擋住青年船工:“趕緊走!”
她知道這些漢子是沒法兒跟訓練有素的冷血殺手相抗的,隻會白白送了性命,他們這些江上討生活做苦力的,平日活著已然艱難,再若因她遭遇無妄之災,那可是天大造孽。
楊儀儘力把他往後趕:“快走!”
此時靈樞先衝了過來,連同俞星臣身邊的侍衛聞聲而至,總算將那殺手擋了擋。
刹那間,船上刀光劍影,亂成一團。
楊儀費儘力氣,才將那青年船工跟其他人趕走。
回頭見侍衛攔住了殺手,稍微鬆了口氣。
兵荒馬亂中,楊儀又看見俞星臣正向自己走來,他拂袖大步而行,一邊冷冷地望著那跟侍衛周旋的殺手,麵色陰沉,極為難看。
楊儀見他靠近,便想索性回船艙吧,誰知才轉身,就聽見身後俞星臣喝道:“楊儀!”
她下意識頓住,而就在此時,一道寒光從船艙的樓梯處激射出來。
楊儀無法置信,眼睜睜地看著那寒芒射向自己身上,完全忘了反應,也沒工夫反應。
電光火石的瞬間,有人用力扒住她的肩膀,將她生生地拽了回去。
俞星臣將楊儀擁入懷中,側身,“噗”地一聲響,有什麼東西沒入他的肩頭,俞星臣隻覺著平生都沒體會的痛在瞬間襲來,讓他不由悶哼出聲。
但他仍是緊緊地攬著楊儀,轉頭看向船艙口。
此刻,埋伏在底下的一名刺客已經跳了出來,他手中握劍,望著俞星臣又看看被他擁在懷中的楊儀。
楊儀本就生得單弱,被身材高大的男人緊緊抱著,頭被摁在懷中,他的雙臂把她的後背都護住,簡直叫人不知為何下手。
刺客有一刹那的猶豫。
靈樞已將先前那名殺手拿下,發現此處不妥,心膽俱裂:“大人!”
那刺客深看了俞星臣一眼,縱身躍出,“鐺鐺!”
跟靈樞過了幾招,他並未戀戰,因知道已經失了先機,再打下去自己也會陷在這裡。
縱身掠過眾侍衛頭頂,上搭橋之時,他回身打出一物,幾個起落,消失於岸上。
血從俞星臣的肩頭向前滲出,楊儀覺著肩上濕嗒嗒的。
俞星臣的身體變得很沉重,快要將她壓倒……又或者是他勒的太緊,快要讓她窒息。
幸虧靈樞趕過來,將他接了過去:“大人!”
俞星臣雙眸微睜,卻未曾放手:“刺客……”
“刺客已經……”靈樞扭頭,先前拿下的那名刺客已經倒在地上,是方才逃走的那人下的手。
如此狠毒,竟在危急之時還不忘殺人滅口。
可現在該在意的不是那些。
俞星臣鬆開手,向後一倒。靈樞及時將他攔住。
他的眼睛似睜非睜,仿佛看向楊儀的方向:“護、護她!”
靈樞含淚:“知道了大人,知道……”
俞星臣暈厥過去。
楊儀換了兩盆水,才把流到她脖子上的血擦拭乾淨。
但血腥氣好像滲入了皮膚,總縈繞在她鼻端不能散開。
“大人昏迷不醒,傷的不輕,先生快去看看吧。”靈樞先前來求她。
楊儀沒出聲。
靈樞道:“你連那些船上的水手都能醫者仁心,我們大人縱然有千重錯,他也是為先生才受了重傷的……若有不慎丟了性命,先生難道就能安心?”
俞星臣伏在榻上,臉色蒼白。
楊儀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俞大人,她覺著極不真實。
曾經以為是高不可攀神祇似的她的夫君,風雨寒暑不侵,金尊玉貴的俞星臣。
現在竟是如此狼狽,命懸一線。
還是為她?!
靈樞在身後:“先生……”
楊儀抬了抬手。
靈樞一愣,終於還是緩緩地向後退了出去。
楊儀看著昏迷不醒的俞星臣,俯身,摁住他的脈。
脈象時而驚急,時而細緩。
傷雖重,還好沒及心脈。
但受一番苦痛已不可避免。
楊儀長籲了一口氣:“何苦。”
她輕輕地一笑,像是說給自己,也像是說給這昏迷的人。
“你不信旅帥的話,不知是何人意欲對我不利,你不肯放我走,今朝你見識到了。”
她看著俞星臣的眉眼:“你也算是個深情之人了,可惜,你以為你所喜歡的人,純真良善是世間珍寶,你又怎知道她那些陰微算計,不擇手段,今日的事隻是尋常,她手裡人命又何止一一。”
可忽然間楊儀又改變了想法:“不,也許你不是不知道她的本性,也許你縱然知道,你還是喜歡她……你們本來、就該是一路人吧。兩個冷血之人。”
“俞大人,”楊儀突然笑了,眼中含淚:“……三爺。”
她咽了口血淚:“你當然不懂我為何總是恨毒於你,若你隻是害我一人,有了今日這番以命相抵,自然也都一筆勾銷折的過了。”
俞星臣不顧一切想帶她回去,當然不止是為楊登。
他是想邀功也罷,是人情也好,彆的算計都行,但他……
沒有必要為她搏命。
那一瞬間,他為何能舍命相護?
楊儀不懂。
她探手:“可笑。”
手指碰到了俞星臣的眉心,在他形狀極佳的眉端上輕輕地劃過。
“我曾經盼過,曾經暗暗向老天祈禱,希望他像你多些,可你……”
那是她骨中之骨,血中之血,切膚之痛。
一旦提起,心都在顫。
楊儀閉了閉雙眼:“我不去報複,已經是我的無能,如今還想我救你?”
俞星臣搭在榻上的手指輕輕地抖了抖。
船在岸邊停了一天,俞星臣醒來。
楊儀聽到這個消息,麵無表情。
直到靈樞前來,帶來了一個令她驚訝的消息。
靈樞的表情也有點懵:“大人問起先生,他說……”他猶豫了一下,望著楊儀:“他說先生若想離開,隻管離開。大人不會再攔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