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二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5503 字 8個月前

薛放出門, 卻見楊儀坐在八仙桌旁,正匆匆地把裙子向下撤。

他不知道楊儀在做什麼,心裡又傷又氣, 便拉住她說道:“咱們走。”

楊儀沒想到他如此匆忙,跟著跳了兩步:“旅帥……”

薛放走了兩步覺著古怪,回頭一看, 不禁吃了一驚。

原來在楊儀身後, 孤零零有一隻淺綠色緞麵的翹頭履,歪在地上, 本來雪白的鞋邊沾了些泥水而變了顏色。

十七郎看看那隻鞋, 又看看楊儀。

她掩了掩裙擺:“稍等。”抽手, 楊儀折回去撿那掉落的翹頭履。

薛放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出來的時候, 她好像正擺弄這個。

卻見那邊楊儀俯身撿起鞋子, 試著要穿,隻是匆忙中不得站穩。

薛放及時扶住:“坐著。”

讓楊儀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落座, 薛放把鞋子接了過來,手上涼涼濕潤。

先前他被雨淋透, 問路的時候才放下傘,好歹把袍服擰乾了些, 還好他向來體質極佳, 雖然難受些, 卻還能忍受。

他又隻顧為付逍的病, 幾乎忘了楊儀之前踩了水, 這會兒接過鞋子才想起來。

“你身子本就弱,弄濕了鞋襪,隻怕要害病。”薛放看著手上那隻翹頭履,並不算十分上等, 偏惹眼,還不到他一掌之長。

他有點恍惚……竟不知道楊儀的腳那麼小的,之前完全沒有留意。

上次在俇族寨子裡給她看傷,隻望見纖細的腳踝,堆疊的羅襪,也沒留心底下。

楊儀看他打量自己的鞋子,忙道:“不要緊,旅帥給我吧。”

薛放把鞋子放下,順勢半跪,舉手把她裙擺稍稍一撩。

果不其然,底下一隻腳著鞋,另一隻腳上的襪子也都濕透,雪色上還沾著點點礙眼的泥灰。

原來方才薛放在內跟付逍說話,楊儀便趁機把鞋子除了,又擰了擰襪子,不料還沒乾完,薛放便出來,弄得她措手不及,鞋子都沒穿好。

如今見薛放突然撩自己的裙子,更是措手不及:“旅帥。”

正要將雙腳往後,薛放卻握住她的腳踝,一抬。

太細了……他握在掌心都覺著單薄,就好像一用力就會捏碎。

楊儀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有點慌張。

方才薛放在裡頭跟付逍“吵”了半天,怒火升騰的,此刻手掌握過來,掌心一股熱力直透了進內,異樣的感覺,幾乎讓她即刻打了個擺子。

薛放望著那隻很小的腳在自己掌心裡,雖然隔著被泥水濕了的羅襪,卻竟讓他有一刻晃神。

十七郎仰頭看向楊儀,喉結吞了吞:“我……幫你把這濕襪子脫了吧。”

他覺著這提議是為了楊儀好,但同時心裡也有個奇怪的念頭,他想看看,這羅襪底下……

“不不、不用!”楊儀趕忙收腳,慌著把裙子往下推,她又怕薛放犯渾不由分說:“旅帥你自己的衣裳還是濕著的,還管我呢。”

“你跟我比?”薛放見楊儀十分抗拒,隻得說道:“那……先離開這裡,上了車你好歹先去了這些……”

他說“離開”的時候,又看了一眼裡屋門口。

楊儀道:“真的要走嗎?”

薛放扭頭:“彆跟那犟老頭一般見識,他不知好人心。”

楊儀想了想:“走也行,反正留在這裡,他的病症也未必好治。”

薛放聽見她說“走也行”,正點頭,聽到最後一句,卻有些驚憂:“什麼?未必好治?”

楊儀道:“反正你又不管了,也不用再說,咱們走吧。”

“楊易……”薛放脫口而出,正欲攔住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叫錯了,他掃了眼裡間,小聲道:“楊儀……你就跟我說說,他的病怎樣。”

楊儀知道薛放仍是牽掛付逍的,之前隻不過被付逍言語所激,他又是那樣性烈的人,自然忍不得。

假如楊儀從旁勸說,他正氣頭上,怕未必肯聽。

所以她故意說付逍的病要緊,果真他竟不想走了。

畢竟說氣話是一回事,他可不想付逍真的有礙。

楊儀微微一笑,正要略給他解釋兩句,薛放突然轉頭看向門外。

隻聽有個聲音道:“付叔叔,門外的車是誰的呀?”

一個頭上戴著破鬥笠的十一二的孩子,雙手端著碗東西從大門口走了進來,他顯然對這院子非常熟悉,眼睛盯著地麵跟碗筷,一步步踩過那襲鋪在地上的磚石,敏捷而又迅速地跑到了門口。

直到此刻,他猛抬頭看見屋內的兩人,頓時驚得倒退了一步。

刹那間,這孩子驚愕地望著薛放跟楊儀,又趕緊轉頭看看門口,似乎懷疑自己進錯了門。

“這、這不是……”孩子確信自己沒走錯,吃驚地看著薛放楊儀:“你們是?付叔叔呢?”

薛放道:“你是誰?你叫付逍付叔叔?”忽然發現這孩子膚色很白,頭發略卷,鼻梁高高的,眼珠的顏色也不是純黑,不像是中原人。

付逍的年紀比扈遠侯都大,所以薛放叫他伯伯,這孩子年紀比他還小,竟叫他叔叔。

同時薛放跟楊儀都看見,孩子手上捧著的,竟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雜色手擀麵,上頭浮著點好像野菜的東西。

孩子道:“我、我娘交給我來送這個給付叔叔吃……不叫叔叔叫什麼?”

就在這時,裡間付逍叫道:“曉風你來,他們就要走了不用他們。”

叫曉風的孩子聽見付逍的聲音,一下子定了心似的,趕忙撒腿跑到裡間:“付叔叔,你怎麼樣?今日好些了嗎?”

付逍咳嗽了聲:“好著呢。這菜麵真香,又讓你娘費心了。”

曉風道:“我娘說,付叔叔多吃飯,少喝酒。你昨兒又喝了是不是?已經好幾天沒喝了,怎麼又忍不住了呢?”

付逍隻管咳嗽,又傳來咚咚的聲音,想必是孩子在給他捶背。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多話。”付逍啞著嗓子:“你待會兒,我吃了後你把碗筷拿回去,彆又擱在這裡忘了。”

“付叔叔你慢點吃,不急。”

唏哩呼嚕,是付逍吃麵的響聲,聲勢驚人,過了會兒,那孩子小聲:“付叔叔,外頭的哥哥跟天仙一樣的姐姐是誰呀?是你認得的人?”

“是走錯了門的。”付逍吃著東西,含含糊糊說,“彆管他們。”

“真的嗎?”曉風疑惑,“不太像哦。”

付逍似乎有點不耐煩,揚聲道:“十七小崽子,你怎麼還不走?”

薛放本是要走,此刻,之前那衝動之氣卻平了下來:“你管我呢,死犟的臭老頭。”

付逍嗤地笑了:“行吧,你愛待就待著……不怕你那觀音娘娘濕了鞋襪害了病,哪怕你一直住在這兒。”

原來方才兩個人在外頭說話,付逍已經聽見了。

薛放微窘:“偏是臭老頭耳朵靈,偷聽人說話。”

“這裡統共這三間房,地上有隻耗子經過我都聽得見,”說著付逍又笑:“我本來還想聽點更好的呢,可惜混小子太笨了。”

薛放無可奈何,抓了抓額角,先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門口,叫楊儀到門邊坐了,小聲問道:“你方才跟我說的他的病症到底卻怎麼樣?小聲點告訴我。”

楊儀道:“付……”她想到付逍似不喜歡人家叫他“都尉”,便改口:“老先生應是飲酒過度,酒毒熱集,導致痰火喘嗖之症,此病要及早調理才能轉好,如果拖延下去,毒入了骨髓,就難治了。”

薛放瞄著她的裙擺,很想問她腳冷不冷,道:“那該怎麼治?”

楊儀道:“付先生這樣飲酒無度,先要戒除。然後才能用藥,在這之前,得先知道他都服過什麼藥,如果服的藥不對,跟酒力一並激發,對他更不好。”

薛放點頭,忽地問:“我先前聽說禦史府裡那孩子,你到底是怎麼算到他午時必然發病的?”

楊儀問:“你才回來,又是從哪裡聽說的?”

薛放道:“先前我打馬經過街上,聽到路邊有人談論此事,說是才發生的事,因提到了你,我才格外留心,又突然想起才茶樓那邊仿佛看見過……隻是不確信,就回去找找,果真是你。”

楊儀道:“這裡有醫理上的講究,那孩子是肝心之熱,對應十二個時辰裡的五臟六腑之氣,寅時跟午時是最易發作之時……回頭我再跟你細說。”

楊儀才說完,裡頭的那叫曉風的孩子探頭出來,驚訝地問道:“姐姐是大夫嗎?就是那個說禦史府裡一個小孩子會在午時發病的楊家大小姐?”

薛放本來半蹲在門口,聞言起身:“你怎麼又知道?”

曉風的眼睛骨碌碌地瞪得很大:“這裡的人幾乎都知道,從昨兒就傳到今日,還有些人開了賭局,下注呢。”

薛放跟楊儀對視了眼,笑道:“賭什麼?”

曉風道:“有的賭趙家的公子到底會不會發病,有的賭若是發病,楊家大小姐會不會去救……總之好幾種,賭注大小也各不同,我也說不清。”

薛放搓搓手:“可惜我回來晚了,不然也要賭一賭。豈不是穩贏的?”

楊儀皺眉:“當著孩子的麵兒不要說這些。”

曉風卻道:“可惜我隻有一個銅板,不然我也去賭了。”

楊儀愕然,薛放則喜道:“你賭什麼?”

曉風看著楊儀:“我先前不知道賭什麼,不過……姐姐是這樣觀音娘娘一樣的,我自然就賭姐姐是對的。”

薛放笑:“這孩子會說話,不像是某些倔老頭一樣不討人喜歡。”

正在這時,門外又有人進來:“曉風,怎麼還不回去,你付叔可好嗎?”

門內三人抬頭,卻見是個二三十歲的婦人,一身洗的發白的灰藍布衣,手肘上打著補丁,藍布裹頭,正走進來。

還沒進門,婦人已經看到門口的薛放楊儀,不由驚得站住,她忐忑不安地:“這……是有客人嗎?”

曉風卻興奮地跑出去:“娘!你猜這姐姐是誰?就是我們先前吵嚷的那位給趙禦史府裡看病的楊家大小姐。”

婦人本正惶恐,不知他們是何人,聽見曉風這樣說,猛然驚怔:“什麼?是太醫楊家的那位大姑娘?”

楊儀在門內微微向她欠身行禮。

婦人呆了呆,趕忙屈膝回禮,又驚疑不定:“實在不敢!您真的是楊、楊大小姐?”

楊儀道:“喚我楊儀就是。”

婦人顯然極惶恐,想進內又不敢,竟又退了一步:“我、我隻是沒想到,您怎麼會到這裡來?”

說話間她又看見薛放,卻瞧見薛放身上濕淋淋的:“這位小爺……”

正在這時,付逍端著空碗從內走了出來,皺眉道:“你們怎麼還不走,真打算在這兒住下?”

婦人看見付逍,才鬆了口氣,趕忙喚道:“大哥。”

薛放聽見這個稱呼,又覺古怪,這女子頂多三十歲,付逍的年紀都快當她爹了,這還叫“大哥”。

付逍把碗給了她,看看薛放,又看看楊儀,道:“我知道這位大小姐能耐了,隻是我不想給人看,彆白操心。”

薛放還未開口,婦人急忙道:“大哥!楊家大小姐跟那些隻會騙錢的混賬大夫不一樣,難得她在這裡,好歹給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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