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跟巡檢司很快來人,查驗死者死狀,初步判定是中毒而亡。
因為白淳近來風頭無兩,而在座的俞星臣又是巡檢司新任的巡檢使,至於另一位楊太醫,則是今日更大出風頭的楊大小姐之父。
兩方的巡差都十分謹慎,隻詢問死者身份,以及死前曾經吃喝過什麼不曾。
方才在他們來之前,白淳已經喝問過了,卻並不知道怎樣,這會兒跟俞星臣,楊登三人站在一塊兒,呆若木雞。
萬蕊兒則因受了驚嚇,又因死者是親哥哥,哭的幾乎暈厥,已經進了內室。
伺候的丫鬟戰戰兢兢:“舅爺晚飯之後,隻喝了一杯茶,沒再用彆的。”
仵作忙去查驗茶盅,以及晚飯等物,均並無異樣。
順天府跟巡檢司的小頭目一碰頭,順天府的巡差隊正道:“先前是各位兄弟們先來的,這案子自然就歸巡檢司所有了,我們不跟你們爭搶。”
巡檢司的人一聽:“不不,雖是我們先了一步,隻是兄弟你的官職要高些,何況涉案的也有巡檢司的大人,我們要避嫌,這案子自然歸你們順天府所有。”
如今是禦前當紅的太常寺寺丞家裡出了人命案子,在場的又偏偏是兩個出名的人物,順天府的人也不傻:“若論官職,自然是這位俞巡檢的官職最高……”
正在爭執,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打身後響起:“這兒有個死人趴在地上,你們不趕緊查案,竟隻管說高論低!這案子是我的,不相乾的人可以走了!”
順天府跟巡檢司的人雙雙轉頭,想看看是什麼人如此大口氣,誰知見到來人後,兩方人馬不約而同露出笑臉:“十七爺!”
順天府的人忙著行禮:“十七爺到了,這案子妥妥的,我們便不打擾了。”
巡檢司這邊兒的人本來不想摻和,但看到薛放來了,就也吃了定心丸,自然也不說什麼。
薛放身後,老關跟小梅一左一右,十七郎一擺手,老關上前查看屍首,小梅則走過來,笑眯眯地詢問白淳今夜的情形。
白淳已經定神,便慢慢把自己所知的都說了一遍。
薛放緩步走到那屍首旁邊,轉了一圈,又看向楊登跟俞星臣。
目光從俞星臣麵上轉開,薛放道:“登老爺,您怎麼也有閒心在這兒喝酒?”
楊登卻也發現他的目光迷離,身上亦有酒氣,比他身上的氣味烈多了。
登一爺清清嗓子:“我是……”放低了聲音:“白兄回京後我一直不得閒過來,今晚上算是擇日不如撞日吧。”
“那你真是撞了個好日子啊,”薛放詫異地望著他,“竟撞出一具屍首來。”
楊登的心一跳,忙擺手:“不不,其實也不是特意撞的,就是……”他又輕聲道:“先前給白兄開了一副藥,所以……”
俞星臣在旁邊略一皺眉。
薛放睥睨而笑:“所以什麼?”
楊登不是個會扯謊的,被他一連串的話緊逼,身不由己一句接著一句:“我本不想來,可、可白兄服藥,我想接著看看藥效如何……”他差點把楊儀提醒自己到白府的話說了出來。
“什麼藥效?”薛放果不其然地問。
楊登暗暗叫苦:“十七,彆問了……”
薛放仿佛半醉,但眼神如刀:“登老爺,你可彆有什麼隱瞞。”
俞星臣見楊登簡直如被碾壓,便走過來一步:“此藥不過是強身健體所用,不必追問。”
薛放正等著他呢:“我問你了嗎?還是說你是開藥的大夫。”
俞星臣淡淡道:“我也是巡檢司的。”
薛放嗤了聲,不由分說:“官大一級壓死人是不是?平時你是巡檢司的,現在你是凶嫌。不問你的時候彆出聲。”
俞星臣眯起眼睛。
楊登趕忙打圓場:“十七,那藥真的沒什麼,先前白兄已經喝下,我正給他診脈呢,這邊兒就出了事。”
此刻老關走回來:“仵作說是中毒而死,隻不知是何毒。”
薛放看看死屍,又看楊登,突然道:“登老爺你常常跟藥材打交道,什麼有毒無毒的東西大概會熟悉些吧?”
楊登不明所以:“哦,也不全是。”
薛放道:“那不如勞駕你,看看能不能從屍首上找到是被什麼所害的。”
“屍首?”楊登趕忙擺手:“不不,我不擅長這個。”
薛放皺眉盯著他,之前他說沒把楊儀當成女人,現在他要改改,跟楊儀相比,楊登仿佛更像個女人。
他一把拉著楊登:“你看一看,萬一能看出來呢?登老爺,實不相瞞,這府裡死了人,人人都有嫌疑,您若不想被提到巡檢司去,就先幫個忙。不用怕,他已經死透了,不會跳起來咬你。”
楊登雖是大夫,但極少麵對死人,尤其看著萬鏽的死狀,呲牙咧嘴,嘴邊還帶著血沫,越發猙獰,他實在不能細看。
薛放似乎對他失望:“人家說有其父必有其女,現在我看,幸而未必。”
推開楊登,薛放俯身,細看那屍首之狀,竟慢慢地把死者的嘴推的張開了些。
楊登在旁看的眉頭緊鎖,趕忙轉過身去。
薛放卻突然嗅了嗅。
他盯著死者的嘴,靠近,旁邊的老關忙要提醒他彆靠太近:“十七爺……”
薛放卻問:“他先前吃喝了什麼?”
小梅道:“丫頭說晚飯後,隻喝了茶。”
“茶?這味兒可不像是茶。”薛放自言自語。
正白淳也靠近過來,壯膽說道:“小侯爺,我想這應該不是毒物吧,舅爺才到府上,向來又沒有仇人,怎麼可能中毒?是不是……突然間發了病之類?”
仵作方才用銀針驗過,刺入頸間,並未色變,可見並非砒/霜之類。
所以白淳如此說。
薛放盯著他看了會兒,突然靠近。
白淳嚇得要後退,卻給薛放不由分說揪著領口扯到跟前。
“小侯爺!”白淳驚得胡亂擺手,不知他想怎樣。
薛放卻湊近了些,輕輕嗅了嗅。
這個動作簡直……
白淳個子不高且瘦弱,被提的雙足幾乎離地,他禁不得十七郎身上那股無形的懾人之氣,整個兒微微發暈,竟連掙紮都忘了。
薛放看著白淳,又回頭看向地上的屍首,若有所思。
白淳呆住:“什麼?”
薛放扭頭望著楊登:“登一爺,還得勞駕你,你過去聞聞那死屍嘴裡,辨一辨那死屍在之前吃喝過什麼?”
楊登哪裡肯乾這樣齷齪的事,連連搖頭。
俞星臣實在看不下去,走到楊登耳畔低語了一句。
楊登一驚,轉頭看看俞星臣,目光相對,俞星臣道:“楊太醫隻當做那是一個快死待救之人便是了,望聞問切,對你而言並非難事。”
楊登似得安慰,終於略微放鬆。
他挪到屍首跟前,蹲下,忍著惡心把屍首的嘴掀開,愁眉苦臉地湊近聞了聞。
楊登聞到了一股極其熟悉的味道,這味道一下讓他睜開了眼。
不能相信,楊登又靠近了些,這次他抬頭瞪向薛放,又看向白淳。
薛放問:“如何?”
“是藥,”楊登驚愕地說:“……是我給白兄開的藥,味兒好像有點不對,但確實是喝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