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打了兩趟八段錦,又喝了一碗湯藥,精神尚好。
她心想著昨日在巡檢司畫的那些腦顱圖,竟都留在了那裡,以後也不知能不能再給她,萬一不給……
當下便叫小連取了紙筆,憑著記憶,一一地重新畫了出來。
正在苦思冥想,慢慢描繪,外頭報信的丫鬟到了,說是楊登請她去見客。
楊儀雖然詫異,卻不以為然。
小甘則忙問是哪一位客人清早登門,丫頭道:“是俞家的俞三爺。”
楊儀一聽,心中狐疑,第一念頭是巡檢司出了事!
難道是隋子雲如何……當下不敢耽擱,急急地忙出院門。
走不多時,依稀瞧見楊甯跟她的丫頭冬兒在廊下站著,正往這邊看。
楊儀雖看見了她,卻沒當回事。
倒是楊甯揚聲笑道:“姐姐可慢著些,橫豎那人等著你……飛不了的。你隻顧著急,萬一磕磕絆絆傷著了,人家怕要心疼的。”
楊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過會兒才反應過來,不由冷笑了聲。
她本來不想跟楊甯就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如何,但走了一步,忽地心頭一動。
楊儀回頭,望著楊甯道:“你……這是在吃醋了嗎?”
楊甯的臉色一變。
楊儀靜靜地打量了她片刻,嗬地一笑,也沒有再等她說什麼話,直接走了。
來到廳外,還未入內,就見俞星臣跟楊登對坐著。
楊登方才剛給俞星臣診了脈,正自叮囑:“世侄,你這是外感風寒,如今症狀雖輕,卻也不可輕視……”
楊儀一步進內,先忙問:“是不是子雲兄如何了?”
俞星臣愣怔。
楊儀直直地看著他,等他回答。
楊登在旁疑惑:“子雲兄?那是誰?”
俞星臣已經站了起來,此刻忙道:“是……是巡檢司一名病者,對了,儀姑娘,我今日來不是為公事,乃是有一點私事。”
楊儀愣住:“私事?”
“是俞家的大老爺,犯了腹痛,”楊登把“子雲兄”壓下,在旁幫著解釋道:“所以想請你過去幫忙看看。”
楊儀微睜雙眼,瞪著俞星臣看了半晌:“是為俞尚書的病症?”
俞星臣道:“是,我伯父……也聽說了儀姑娘醫術超群,故而提起,叫我前來相請。”
楊儀張了張口,匪夷所思,她的聲音有點發澀:“是讓我給俞尚書看診,去你們府裡……?”
“正是如此。”
他們府裡……
俞府。
楊儀略覺暈眩,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
她咽了口唾液,終於反應過來,冷靜下來:“不可能。”
說了這句話,楊儀看也不看俞星臣,轉身往外。
俞星臣一驚:“儀姑娘!”
連楊登也沒想到她竟然就這麼直接回絕,一點情麵不留,忙叫道:“儀兒!”
楊儀已經走到門口,她抬手扶住門框,回頭看向俞星臣。
四目相對,俞星臣看到她眼底閃閃爍爍,竟不知是水是火。
“儀姑娘……”他還想再說點什麼,心裡卻堵得慌。
“俞大人,”楊儀卻沒容他開口,道:“勞煩俞大人彆再來找我,先前是公事,倒也罷了,若是私事,我一概不想理會。”
說完這句後,楊儀又對楊登道:“請父親送客吧。”
俞星臣走前兩步,跟楊登不約而同地到了廳門處。
他怔怔地望著楊儀遠去,頭一次不知所措。
楊登也呆住了,他覺著楊儀十分無禮,更覺著很對不住俞星臣,忙安撫道:“世侄,也不知道儀兒是……怎麼了,你且稍等片刻,我去看看。”
楊登說完後,趕忙出門追了楊儀去了。
俞星臣靠在門口,也覺著一陣頭暈不適。
他低頭咳嗽了兩聲,瞬間門,心底好像閃出好些昨夜夢中的片段……那是個女子,是個跟他、極為親密的女子,對他殷勤小意,關懷備至。
難道,難道是……
靈樞靠近扶著俞星臣:“大人,你好像真的不妥,不如趁機讓楊太醫給看看,開一副藥……”
正說到這裡,就聽到有人道:“三爺這是怎麼了?人家不理你,你就氣病了不成?”聲音帶著幾分調侃的笑意。
俞星臣抬頭,驚見正是楊甯,緩緩地向著廳門口走來。
“三姑娘。”俞星臣用帕子輕輕地擦了擦唇邊,微微欠身。
楊甯望著他的臉色,卻也看出他好像的確有恙,眼底掠過一點訝異之色,楊甯進了廳內:“一大早的,你便上門求見我們大小姐,豈不知人家性情古怪著呢,閉門羹的滋味不好受吧。”
靈樞退後了一步。楊甯的丫頭冬兒也隻站在外頭。
俞星臣回身望著楊甯,數日不見,她似乎也清減了:“伯父的病症要緊,也無所謂什麼閉門羹的了。”
“俞尚書……”楊甯眼神微變,瞥著俞星臣:“是誰說要她給看的?是三哥哥提的?”
“是伯父自己的意思。”
“哦,”楊甯的口氣大不以為然,冷笑道:“原來尚書大人也聽聞了我們大小姐的名頭。竟真以為她是無所不能的了。”
楊甯當然知道——俞鼐貴為戶部尚書,乃是俞家當之無愧的大家長。
隻可惜他身上有疾,纏綿了數年,請了不知多少大夫都不能痊愈,最終還是下世去了。
前世,俞鼐死的時候,楊儀已經進了俞家了。
但那時候的楊儀並沒有如今生這樣名頭轟動,俞鼐應該也沒想到一個現成的名醫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而且……就算俞尚書最後病死,也沒聽說楊儀做點什麼。
如今俞鼐竟然主動要請楊儀給他看診,真是……這山重水複又一村,來的好像忒快了些。
俞星臣沒在意楊甯略帶嘲諷的口吻,隻以為她是小女孩兒使性子。
本來沒打算跟她照麵,既然“不期而遇”,俞星臣問道:“這些日子,三妹妹可好?”
他的稱呼仿佛也有些不同。楊甯轉身:“我好的很,想必俞大人也好著呢,整日請人去你的巡檢司,朝夕相處……”說到這裡,她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便忙打住了。
俞星臣道:“你是說儀姑娘?那不過是為了公事。”
“那今日呢,也是為了公事?”
俞星臣欲言又止,事實是俞鼐要請楊儀治病,楊甯是知道的,這句話不過強詞奪理,賭氣使性而已,倒也不用跟她爭辯對錯。
他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感覺自己確實是在發熱。
楊甯卻思忖了會兒:“三哥哥,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既然擇日不如撞日,或者……”
俞星臣強打精神:“什麼事?你說。”
楊甯道:“先前,是我不懂事,貪玩了些,如今……三哥哥身邊既然有了人,我自然不便再跟你相見了。”
俞星臣莫名:“你、你說什麼?什麼身邊有人?”
楊甯道:“這還用我明說麼?你一大早地就親自來府裡追人,府中裡外都知道了。何況前些日子,她一直地往巡檢司去,嗬……倒不用彆人說嘴了。”
俞星臣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說儀姑娘?這是……跟我說笑麼?”
“誰說笑了,”楊甯冷冷地:“三哥哥,我不願意跟人搶,既然你們已經這樣了,那當然就不用說了。以後……”
俞星臣無法按捺,他走到楊甯身旁,皺眉凝視著她:“你到底何意?我跟楊儀之間門……”
楊甯淡淡道:“也許你自己尚未察覺,但你仔細想想,你真的對她一點兒情意都沒有?從羈縻州不遠千裡護送回來,又送丫頭,又關懷備至,甚至不惜為了她,在大通那裡跟顧家的人起衝突,又不避嫌疑地請她出入巡檢司,哼……這若是彆的女子,隻怕早就感動的以身相許了吧!”
俞星臣的眼睛微紅,那是因為體內的寒熱上升:“你……咳咳!”
他退後半步,攏著唇隻是咳。
楊甯望著他,卻仍是狠心轉頭:“總之我們之間門,就到此為止吧。”
說完之後楊甯拔腿就走,俞星臣跟著走了一步,但血往上衝,腦筋竄的很疼,那些模糊的影像在腦海之中亂竄亂舞,那個總對著自己笑意淺淺、柔情蜜意的女子是……
他本來以為,那是楊甯。
俞星臣後退兩步,幾乎跌倒,靈樞衝上前來將他扶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