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獻嗤地笑了:“我隻是玩笑,儀姐姐你怎麼當真了?何況什麼‘不配’,在十七哥心裡,你簡直跟那……”
楊儀看小連正背的如癡如醉,便及時攔住陳獻:“十九爺!”
陳獻抿嘴笑道:“咦,你不叫我陳旅帥了?我比你小,以後你叫我十九就是了。何必這樣見外。”
這時侯馬車不知怎麼慢了下來,陳獻探頭往外看了眼,正聽見路邊有人說那殺夫的案子。陳獻思忖道:“今兒那方家娘子總能開了口吧,希望她能供出真相,我心裡也是好奇著呢,所以才特意走這一趟。”
楊儀斂神。
對於這個案子,楊儀毫無頭緒,並無印象。
就如陳獻所說的那樣,過日子哪裡不會磕碰,尤其是夫妻兩人之間出事,多半直接報官,然後順天府就處置了,頂多隻會在本地街坊嚷嚷兩日,掀不起很大波瀾。
而且是發生在南外城的事,京城內更加不聞。
故而楊儀對此事的首尾竟一概不知。
到了街口,陳獻下車,臨行說:“儀姐姐得閒也過來,我告訴你案子的事。”
他不說那些驚人之語,娃娃臉嫩嫩的,透出幾分靈秀可愛,看著就很惹人喜歡。
楊儀目送他離開,暗自歎了口氣。
等到了宮門口,才下了馬車,就見也有一行人正出宮來。
楊儀瞧見那行人的做派,趕忙拉著小連退後幾步,在宮道旁邊侍立。
那出來的人早就看見了她,微微止步。
一個內侍上前:“楊侍醫?請隨我來。”
楊儀上前拜見端王。
端王殿下態度溫文:“早就想一睹楊侍醫的風采,今日竟不期而遇了。”
端王的身旁,跟著的是紫敏小郡主,此刻道:“王叔,楊侍醫穿太醫的官袍是不是很好看?她可不止長得好看,醫術更加高明,簡直是秀外慧中,才貌雙全。”
“嗯,”端王將楊儀上下一打量:“果真是風姿超逸,儀表不俗。”
小郡主道:“這怎麼是形容男人的話?”
“那你的才貌雙全呢?”端王殿下嗬嗬一笑,又對楊儀道:“此處人來人往,並非說話之處,楊侍醫且去吧,日後自然有相處之時,本王也有些醫理上的事,再行請教。”
楊儀忙道:“不敢。”退後數步,請王爺跟郡主先行,這才進宮去了。
這邊,端王跟小郡主各自上轎。
王駕出宮道向前而行,王爺隔著轎簾問侍從:“昨日顧府的情形,到底如何?”
昨日顧蓧先前回到了府裡,把顧朝宗大罵一番,又去了老太太房中。
她是家裡最小的女孩兒,從小嬌生慣養,百依百順,此刻一通哭訴,老太太也無言以對,隻好儘量安撫她。
顧蓧又道:“甯兒從來都是個最聽話的,今日的事必定有人害她,既然跟著出去的青葉都給打的半死,沒理由放過另一個禍首。”
老太太忙道:“你說榮兒?倒也罷了。何必再生事。”
顧蓧不依不饒:“她算什麼東西,處心積慮地對付甯兒,在母親跟前挑撥離間,這種禍水豈能饒她?”
當下命人把顧榮兒叫來。
此時顧榮兒正給府裡二夫人徐氏叫了過去問詳細,聽見老太太房內來催,知道不好,卻還鎮定。
到了老太太房中,見顧蓧坐在旁邊,兩隻杏眼盯著她。
見顧榮兒衣飾平常,卻不乏姿色,便冷笑喝道:“好個賤婢,你是前世的造化,甯兒才肯跟你來往,沒想到你竟包藏禍心隻想害她,你以為你能瞞得過老太太眾人,你可瞞不過我。”
顧榮兒滿麵驚惶,趕忙道:“表姑姑是不是哪裡誤會了?我怎麼不懂你說的話,我對甯兒妹妹從來都……”
“你不懂不要緊,我隻要給你個教訓,免得你以為你算計得逞了,以後指不定還敢怎樣。”沒容顧榮兒開口,顧蓧喝道:“這小蹄子一張嘴倒是伶俐,給我打爛了!看看她以後還怎麼嚼舌!”
跟隨她的貼身丫鬟都是這府裡跟到楊家的,聞言上前,拉住了就要動手。
顧榮兒的丫頭翠春急著要攔阻:“這件事跟我們姑娘不相乾,姑奶奶可彆冤屈了好人!”
“這個賤婢也不是個好的,”顧蓧眼神一變:“哼,甯兒的丫頭被打的半死,你卻在這裡沒事兒人似的,豈有此理,給我把這小賤人一塊兒打!”
一個嬤嬤伸手,“啪”地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顧榮兒臉上。
顧榮兒幾乎歪倒在地,又給另外兩個丫鬟抓住,左右開弓,一通亂打亂撕。
至於翠春則給拉出去,打起板子來。
屋內屋外慘叫連連,最後還是江夫人徐夫人一起出來勸,加上老太太也喝止了,才停手。
顧榮兒已經被打的臉頰高腫,嘴唇破裂,口中流血,簡直麵目全非。
翠春臀上受了傷,還好被攔阻的及時,沒有青葉那樣嚴重。
徐夫人派了幾個丫鬟婆子,幫著把他們送回了顧家。
送他們的這些人不敢多留,到了門口就走了。翠春一瘸一拐,主仆兩個相互扶持著進了門。
幸而顧家這裡沒什麼多餘的仆婦,門上的人不在,如今隻有個老嬤嬤在頭。
兩人進到裡屋,翠春忍不住哭著說道:“姑娘怎麼樣?”
顧榮兒反而不慌:“快去叫嬤嬤拿水,趕緊收拾收拾,父親很快要回來了,好歹彆叫他看出來。”
翠春見她臉頰都紅而腫的要破了似的,自己也疼得腿都麻了,說道:“這哪裡能藏得住?”
顧榮兒喝道:“不許哭!”見她動不了,自己叫了嬤嬤來,讓打冰涼的井水。
兩人一陣忙碌,擦洗了臉重新打理了頭發,那邊顧典吏卻並沒有回來,一問,竟是給顧朝宗叫了去。
翠春趴在榻上,慌張道:“姑娘,這必定是大爺告訴咱們老爺了。”
顧榮兒想了想,一笑:“告訴了也好。這件事本來就瞞不住。”
“但這樣如何是好,”翠春滿心憂慮,低低地:“如今得罪了本家……四爺那邊、又沒有個正經念頭。”
顧榮兒道:“你以為我什麼也得不到,就乾這事兒?我正是因為看出了趙世這裡沒有要迎娶我的正經念頭,才肯答應那位……賭一賭。”
翠春一怔,抬眸看向顧榮兒:“姑娘……”
顧榮兒沉聲道:“不要慌,到現在這一步,都在那位預料之中,如果他說的真的,那……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翠春半信半疑,眼中淚要流出來:“姑娘!”
“彆哭哭啼啼的,”顧榮兒摸了摸腫的發熱的臉,嘶了聲,道:“這就叫做富貴險中求。我又沒有顯赫的出身,又沒有楊甯那樣厲害的娘親,疼她護著她的、有權有勢的家長,如今趙世這一步,眼見是走錯了,能利用他往上靠一靠,也不枉費我這兩年所用的心思。”
翠春囁嚅道:“姑娘,那位、那位說的會成真嗎?”
顧榮兒眼中透出決然之色:“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如今已經沒了其他路,我信他,他絕不會騙我。”
翠春看著她的神情,欲言又止:“但願他知道姑娘的心意,彆辜負了才好。”
顧榮兒聽著“心意、辜負”等字眼,卻模模糊糊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二姨娘在顧家本家的這一鬨,很快不脛而走。
畢竟她也沒想秘密行事。
很快,京內不少人家都知道了。
包括端王府。
端王的內管事早將事情打聽的詳細,說道:“楊府的三姑娘跟那位顧家的小姐回去之後,據說府內鬨了一場,顧提舉把楊三姑娘的丫鬟痛打了一頓。被人抬著送上車回了楊家,然後,三姑娘的母親,就是楊登楊二爺的那位如夫人,她回去又鬨了一場,反而把顧家的小姐跟她的丫頭一起打了。”
端王殿下聽著管事說完,淡淡道:“自身品行不端,何必徒怪他人。”
管事垂著手:“真是想不到,竟會有這種事……當時跟三姑娘在一起的,正是之前被趙家幾乎除名的趙世。”
端王皺眉:“之前夏家的夏綺打了他一頓,本王還覺著過分了,現在看來,打的真是一點不多。”
管事笑道:“王爺說的是,這位四爺原本也太過風流不羈了。官兒都給暫罷了,他竟還有心思弄這些。”
端王歎了口氣。
管事察言觀色:“我想,很快顧家就會來人,王爺想怎麼做?”
端王殿下微微蹙眉:“本想籠絡住顧家,偏出了這種事……”
管事道:“其實、未必沒有彆的法子。”
端王轉頭:“你說如何?”
管事小聲道:“雖說楊三姑娘姿色出眾,無人能及,不過顧家……也不是沒有彆的女孩兒的,隻是怪委屈了王爺。不過這隻是小人的淺見。”
端王殿下皺眉思忖,突然想起昨日在南音樓上離開的時候,擦肩而過的那女子。
王爺問道:“楊二夫人打的那顧家的女孩兒,就是今日在樓上見過的那個?”
管事微笑:“自然就是她了。”
端王道:“她……到底又是什麼人?”
管事回話:“她叫做顧榮兒,是顧家的偏支,她的父親是禦史台的一名典吏,算是出身寒微,沒有什麼仰仗,因為這個,據說昨日被打的很是淒慘。”
端王喃喃喚道:“顧榮兒,顧……”
思忖間,心底卻又出現方才在宮門口不期而遇的那道風雅脫俗的纖弱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