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以為此刻所聽所知已經夠叫人震驚, 殊不知這才是個開始。
屏風後的陳獻已經忍不住站起身來,悄悄地拐到了屏風旁邊,想聽的更清楚些。
方家娘子本是誓死不願透露的,可俞星臣不知怎麼竟知道了內情, 若自己不說, 死了不打緊, 被認作是凶手同謀,那可是死不瞑目。
那夜, 闖入的兩個人不知是怎麼進來的, 她竟沒聽見任何動靜。
地上的方煒給人拿刀抵著脖子,站在炕邊的男人見方家娘子果真不敢出聲, 這倒像是在他意料之中。
方家娘子本以為他們是衝錢來的,哆嗦著交代可以把錢都拿走, 隻要放了他們夫妻。
誰知炕邊那蒙麵男子道:“我們不要你們的錢, 隻是想要做一件事。”
王氏道:“什麼事?”她又不住地看地上的方煒:“我夫君怎麼了?”
“他隻是給打暈了,一會兒就醒。”
說話間,那守著方煒的蒙麵人踢了男人一腳,方煒悶哼了聲,果真慢慢醒來。
“夫君!”
王氏才嗚咽叫了聲,菜刀又架在了方煒的脖子上。
方煒本來要撲過去,冰涼的刀鋒貼著脖子,頓時不敢再動。
王氏身旁的那蒙麵人轉頭看看, 笑了兩聲:“看樣子你們的感情果然很好。”
“求你饒了我們吧, ”王氏恐懼之極, 苦苦哀求:“你們要拿什麼都行。隻要彆傷了我們夫妻。”
“真的拿什麼都行?”蒙麵人瞅了她一眼,慢慢說道:“我也正好是這個意思,我隻做一件事, 隻要你們兩個答應,我絕不會傷害你們分毫。”
方煒跟王氏雖不明白,但聽說“不會傷他們分毫”,心底卻生出一種希望。
堂上,王氏說到這裡,突然沉默。
俞星臣道:“怎麼了?”
王氏輕輕搖頭,雙手死死抓著裙角。
俞星臣道:“你把事情說的越明白,我們越能儘快找到真凶,你也想給你丈夫報仇吧。”
薛放在旁說道:“有什麼你就說,沒什麼可難為情的,這又不是你的錯。怕什麼?”
王氏抬頭看向薛放,委屈的淚從眼中滾落。
當時方煒忙問他們要做什麼。
蒙麵人道:“我想要跟你的娘子弄一次,你可答應?”
方煒哪裡能應允,震驚,憤怒:“你說什麼!”
他激憤之下想要起身,脖子在菜刀上剮蹭,留下了傷痕。
守著他的那蒙麵人把菜刀一壓,低吼:“不想死就彆動。”
王娘子也驚呆了,她怎麼會允許這種荒唐的事:“不、不行!”
蒙麵男子笑道:“彆忙,我還沒說完。”
他看看夫妻兩人,先看向王娘子:“聽好了,我絕不會強迫你,但是,你若是不答應,我就隻能殺了你的男人。”
王娘子震驚:“什麼?”
蒙麵男子又看向地上的方煒:“你也聽見了?她要不答應,我就隻能殺了你。你要是想保命,該知道怎麼做吧?”
方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你、你什麼意思!你們到底想乾什麼?”
“小聲點!”蒙麵男子喝道:“如果招來了人,你們兩個都得死!”
方煒不敢高聲,咬緊牙關。
蒙麵男子道:“我說的再清楚一點兒,我想要你這娘子主動跟我乾那事兒,她要是乖乖地伺候的我高興,你們夫妻兩個都不會有事,但她要是不願意,那你就得死,你不願意自然就不用說了,必死無疑。所以——你如果想要保命,那就讓她願意,明白了嗎?”
夫妻兩個總算弄懂了他們的意思。
方家娘子好不容易,把這蒙麵男子的提議說清楚了。
此時此刻,審訊廳內,沒有人出聲。
俞星臣自不必說了,薛放隻覺著這兩個歹人真是……歹惡異端的無法形容。
他們竟然能想出這種怪異歹毒的法子。
甚至對陳獻這種自詡見怪不怪性情的人來說,此兩人都過於變態。
俞星臣飛快定神:“所以,然後呢。”
王氏掩麵道:“大人,我本來是絕不肯答應的,但偏偏他們用我丈夫的性命做要挾,我還能怎麼樣。”
薛放突然問道:“那你的丈夫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也願意。”
十七郎覺著這實在過於匪夷所思。
王氏垂淚道:“他當然不肯,是我乞求他、叫他忍著……不管怎麼樣,隻要我們都還留著性命,還活著……”
當時蒙麵男人看見她的反應,就明白了。
他立刻逼近,把王氏拉到跟前,撕扯衣裳,開始行凶。
從沒有碰過丈夫之外的男人,王氏本能地就要反抗,可掃見被要挾的方煒,她又死死按捺住了。
活下去,成了她的唯一念想,不管何等屈辱也好,隻要能夠保住自己跟方煒的性命,能活下去就好。
當時她便是靠著這個想法,忍過了那對她而言、漫長的像是沒有儘頭的非人折磨。
可是讓王氏沒想到的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在麵前被人折辱,方煒到底是沒有忍到最後。
他還是怒吼了聲,猛然站了起來。
方煒想要製止住那凶徒,救出自己的妻子。
然而,也隻有如此了。
他的頸間被劃開了一道傷口,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
王氏看見這一幕,驚呼了聲,即刻開始劇烈的掙紮。
那正在逞凶的蒙麵男子卻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吼叫著,仍是做了最後的發泄。
就好像是王氏的掙紮讓他愈發興起似的。
王氏被他壓住口鼻無法呼吸,再加上心神激蕩,竟昏厥過去。
昏迷之前,她似乎感覺到那蒙麵男子不緊不慢地起身,係好了衣帶。
他看看流血的方煒,歎氣:“可惜。”
王氏慢慢地說完了,好像耗費了渾身所有的力氣。
她雙膝跪著,伏在地上。
廳內陷入了奇異的安靜。
終於,俞星臣道:“事發之前,可有什麼……可疑之人在你們家裡或者附近出沒?”
王氏愣了會兒,搖頭。
俞星臣知道她才供述了,就仿佛又經曆了一遍那慘事似的,腦子必定不太清醒。
當即便叫人先帶她下去,讓楊佑維再給看看。
王氏去後,薛放道:“再審問錢三娘吧。”
俞星臣疑惑:“昨兒才審過了,並沒有可突破的地方。又問什麼?”
薛放道:“昨日我去看過這案發的三戶人家,他們有幾個共同之處。第一,他們的房舍都比較偏僻,四鄰要麼空置無人,要麼是耳朵不靈光的老人。第二,他們成親都不足兩年,也都沒有兒女。”
俞星臣質疑:“沒有兒女?錢三娘可有身孕了。”
薛放隨口道:“肚子裡的不算。我指的是滿地跑的。”
異樣的沉默過後,另一個人道:“肚子裡的當然不算,因為,你們誰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懷的身孕?”
俞星臣跟薛放轉頭,薛放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十九郎踱步出來:“假定錢三娘的丈夫黃友興是給那兩個蒙麵人殺死的,那按照方家娘子的供述,必定是錢三娘沒答應他們的條件,才導致她丈夫身死的。”
俞星臣道:“可以這麼說,但……黃友興確實死於錢三娘之手。”
陳十九郎道:“那麼就奇怪了,錢三娘為何要殺夫,畢竟那兩個蒙麵人沒打算殺女人,也不會強迫她服從。”
薛放道:“等等,你剛才說,她什麼時候懷了身孕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跟這個有何關係?”
陳獻狡黠地笑了笑:“十七哥,你覺著錢三娘殺夫,跟蒙麵人作案,是同一天發生的嗎?”
俞星臣聽到這裡,忽然一驚。
薛放兀自沒反應過來,問道:“不然呢?”
陳獻笑道:“俞巡檢咬定錢三娘殺夫,你咬定黃家的案子跟那兩個蒙麵人有關,可根據方家娘子的說法,錢三娘沒有殺害她丈夫的可能,除非……”
俞星臣沉沉地說道:“除非錢三娘在殺黃友興的時候,已經是蒙麵人做過案之後的事了。”
薛放發怔:“這、這怎麼有點繞?”
陳獻為他解釋:“俞巡檢的意思是,先是蒙麵人侵入了黃家,興許,黃友興跟錢三娘答應了他們的條件,所以他們兩個都還活著。可最近錢三娘不知因為什麼,才對丈夫黃友興動了刀子。是不是,俞巡檢?”
俞星臣不禁多看了陳獻兩眼:“陳旅帥心思縝密,非同凡響。”
陳獻卻笑道:“不敢,還是十七哥那句話提醒了我。”
薛放驚訝:“我說什麼了?”
陳獻道:“是你說的‘肚子裡的不算’啊。”
“我那是隨口一說。”
陳獻歎道:“那可不是隨口,你是因為知道那裡有疑點,才提出來的,我隻是順著多想了一層而已。”
俞星臣表示讚同。
薛放在一些事情上,往往會先人一步發現異樣,這屬於天生的直覺,雖然他自己有時候渾然不覺。
這種本事,叫人羨慕。
不像是俞星臣,他是靠心術至上。
他看看薛放,又轉向了陳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