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知道你不是衝我,”薛放道:“不過你也彆想讓她欠你的情。”
黎淵篤然般微笑:“是嗎?”
薛放的眼中透出怒色,卻把楊儀往身邊拉過來:“我想你該知道什麼叫‘夫妻一體’,她欠的就等於是我欠的。”
黎淵冷哼道:“她嫁你了嗎?彆叫我笑!”
薛放氣急:“這次回京我們就成親,你趁早快笑,到那時候便笑不出。”
黎淵道:“怎知道我笑不出,彆說她現在沒有嫁,就算嫁了,又如何?”
薛放目瞪口呆,看了黎淵半晌,咬牙切齒:“你小子是不是找死?我因為你今晚上做了一件好事,才忍著不跟你計較,你倒是巴不得湊上來……”
楊儀聽他兩個說話,都聽愣了,直到這時忙抓住薛放:“說什麼呢!”
薛放道:“你聽見了他說的話了?為什麼隻攔著我?他說的那些混賬話……難道不欠揍嗎?”
楊儀道:“那是玩笑話,你何必當真?”
黎淵偏偏唯恐天下不亂:“那可不是玩笑話,是真心話。”
薛放瞠目結舌:“你聽聽!我要打死他,彆攔我……”
黎淵分毫不懼:“來啊。”
薛放幾乎出離憤怒:“你這個藏頭露尾的臭小子……”
這會兒正是子時過半,萬籟俱寂,他們兩個起初還算低聲,到最後已經吵嚷起來。這周圍幾間房裡的人可算聽得明白。
楊儀跺腳:“十七!”
薛放即刻噤聲。
楊儀擰眉:“出來。”說著轉身往外。
薛放指著黎淵,點了點,還是乖乖轉身跟她到了外間。
黎淵又是一聲輕哼。
薛放才出門,就見小甘跟屠竹站在廊下,正呆呆地望著兩人。
而在俞星臣的房間門旁,俞大人似乎怕聽錯了,竟把房門開了半扇,光明正大的偷聽。
楊儀撫了撫額頭:“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早起……屠竹,陪十七爺回去休息。”
又招手叫小甘:“走。”
薛放呆了呆,正欲開口,屠竹過來拉住他,有點無奈:“十七爺,走吧。”
“這怎麼像是我錯了?豈有此理。”薛放嘀咕,又恨恨地看向黎淵的房間:“都怪這狡詐的小子。”
俞星臣的房間之中,隱約響起一聲低笑。
薛放“嘶”了聲,正欲回頭,屠竹趕緊用了點兒力,好歹把他拖回去了。
次日,寅時左右,楊儀已經醒了。
小甘從外跑進來,見她懵懂翻身,便上前扶住:“姑娘!好事情。”
楊儀抬頭:“什麼好事?”
小甘喜形於色,說道:“剛才外頭有海州那邊兒來的人,說是那個食人怪已經被捉住了,且已經被打死了呢!從此大家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嗯?”楊儀詫異。
海州城。
陳獻聽說有人自稱是京畿巡檢司的來到之時,已經晚了,薛放等早已經離開。
不過陳獻卻也明白,就算他想放薛放俞星臣等進內,薛放也不會答應。
規矩立起來極難,要壞掉,卻是一瞬間的事情。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薛放是不會做壞了海州規矩的罪人的。
不過,就算沒見到麵兒,聽說了他來到,陳獻心裡仍是一陣喜悅。
雖然是在漆黑的晚上,卻仿佛已經看到了曙光在前。
前兒陳獻正睡不安穩,又被吵醒。
急忙出門,詢問究竟。
通報的士兵道:“是前門河道那裡,有個船家被食人怪拖下了水,寧旅帥已經帶人去了。”
陳獻趕到前門河邊,河道旁一溜兒火把光芒。
寧振正指揮人四處搜尋那食人怪,不料食人怪沒找到,卻從水中撈出一個人來。
此人正是那泊舟岸邊的船家,身上血淋林地,兩隻手臂更是被咬的稀爛。
寧振跟陳獻雙雙上前查看,不料那人突然動了動。
大家以為是詐屍,驚慌失措。
陳獻眼珠轉動,叫道:“莫慌,是他沒死!”
當下有人上前按壓控水,費了點功夫才把人救醒了。
一番折騰,到了天亮。
城內的人已經聽說了此事,而那被食人怪啃傷了的人也終於恢複了幾分理智。
據他說來,昨晚上他正在船頭喝酒,突然間一道黑影從水裡竄上來,竟把他生生地拖了下水。
他隻記得那物死纏著自己,身上各處劇痛,又沒法兒吸氣,隻以為必死無疑。
誰知竟死裡逃生。
陳獻問道:“可記得那食人怪的樣子?”
船家支支唔唔,好像被嚇呆:“不、不太清楚,隻是看著很大,很嚇人,一張血盆大口……”
陳獻覺著有點怪:“你看見它的嘴了?”
船家心有餘悸:“是、是……很大的一張嘴,牙齒有這麼長……”他用手比量了一下。
寧振在旁問道:“那它逃到哪裡去了,你可知道?”
船家摸摸頭:“我那時候以為自己死了,哪裡還有膽子看彆的。”
陳獻望著停靠在河岸邊兒的船隻,船頭原本放著一張小桌子,此刻都被掀翻在地,有兩個碗碟落在船板上,一樣是些綠色的菜蔬,另一樣卻仿佛是鹵肉般的東西。
十九郎掃了一眼,又看向那河道上,見碧綠的水向前延伸,一直從護城河通向了外頭的灌河入海口。
此時巫知縣跟牛仵作也相繼趕到了。
牛仵作一看那船家,稍微失望:“沒死人啊?那叫我來做什麼。”
巫知縣嘖了聲,忙問寧振情形如何。
寧旅帥才說了幾句,見陳獻在吩咐手下準備船隻。
他忙過去:“陳大人,備船做什麼?”
陳獻道:“那食人怪是從水裡出來的,先前寧旅帥又說岸上沒發現此物痕跡,也許……它是藏身於水中的。我想順著河道向前搜一搜,看看有無收獲。”
寧旅帥覺著這話有理:“我先前怎麼沒有想到?”於是竟叫人多準備了幾條船,每條船上四個巡差,沿著河道細細地搜查。
如此,把海州城內的六條河道都搜查了個仔仔細細,忙了足足一整天,可直到入夜,並無所獲。
隻有一名士兵提了一句,說是看到水麵上仿佛有一道怪異的影子曳過,但隻是轉瞬即逝。
這日卯時將至,有個差役來稟告:“大人,有城外鄉嚷嚷說是已經捉到了那食人怪!”
陳獻聞訊跟寧旅帥飛馬趕往城外,卻見河灣處圍著一大堆人,竟看不清是什麼情形。
巡檢司的差人忙分開人眾,等看清地上之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陳獻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當親眼目睹之時,仍是狠狠地打了個哆嗦:“這是什麼怪物。”
十九郎以前從未見過這種東西。
通體鐵灰色,從頭到尾巴仿佛披了一層堅硬的鎧甲,尾巴又長又有力,長嘴尖尖地向前探了出去,爪子極為鋒利,而牙齒雪亮。
此物顯然已經被打死了,嘴巴張開,透出些許血跡,但這更增添了它的可怖,仿佛還能呲牙咧嘴起來咬人。
怪不得這些村民都遠遠地圍繞著,並不敢靠前。
寧振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手中握著鋼叉的男子,指著那怪物又氣又怕地說道:“大人,就是這個東西作怪!之前他差點兒把我們家小六子拽下水去!幸虧小六子叫喊起來,我發現的及時,又驚動了大家夥兒,大家齊心協力,好不容易把它打死了!”
旁邊的人心有餘悸:“可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就在眾人大惑不解的時候,一個年老白須的耄耋老者說道:“我知道這個,我知道……”
大家忙讓開路,老者拄著拐杖上前,眯起眼睛又細看了一陣,顫巍巍地說道:“這個東西叫豬婆龍,我年青的時候,曾經見過兩隻,以前也聽其他老人們說起過,總之幾十年前曾經有過的……後來不知怎地就不見了。”
陳獻看著那瞧著極其醜陋可怕之物,他雖也算見多識廣,但畢竟是京城人士,湖泊河流裡的東西,對他而言最熟悉的不過是能吃的魚,哪裡親眼見過此等水居的怪物。
如此又長又大,若是站了起來,簡直比一個人都要高壯。
如果說此物食人,隻怕一百個人裡有九十九個會相信,畢竟生得如此怪異可懼。但……
陳獻環顧周遭,這裡是河道邊沿,可之前的幾宗食人案子,都是在海州城內發生的,難不成……真的是這怪從河道裡潛入城內作案?
可明明有人說,是什麼人身怪頭的東西,總不成是這豬婆龍成了精,能夠變化人身吧。
然而此物瞧著這樣之大,確實像是個有年頭的老“怪物”了,倒也說不準。
寧旅帥在旁道:‘陳大人,我看食人怪多半就是此物,昨日因為咱們在城內河道中搜尋,它受了驚,自然就遊出了城,這才給人發現了。您說呢?’
陳獻問道:“寧旅帥之前曾經追蹤過那食人怪,你覺著會是此物麼?”
寧振先是搖頭,繼而又不確定:“我、也不好說。”
他追蹤的時候,雖是晚間,但有幾次看的分明,那怪物確實是人立而逃,除非現在這隻豬婆龍能夠站起來,否則……寧振很難相信跟那日自己親眼目睹的是同一個“凶嫌”。
但百姓們顯然都已經認定了是此物,甚至有人開始懷疑這豬婆龍已經成了精,所以才每每出來禍害人。
被食人之怪害苦了這麼些日子,百姓們也很想把這件事快些解決!如今總算大有所獲,且還有苦主指認,所以不由分說,一致都認定了是這豬婆龍。
寧振當然理解這種心情,甚至連他自己也巴不得真凶就是這豬婆龍,這樣的話,海州才會儘快恢複平靜。
陳獻摸著下頜盯著地上死去的“怪物”,想到昨夜那被拖下水的船家,心想興許可以讓船家來認一認。
正想到這裡,耳畔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叫聲:“十九!”
陳十九郎驚喜交加,回頭看時,見身後有一人正翻身從馬背上下地,神采飛揚地向他一招手。
“十七哥!”陳獻大喜過望,趕忙拔腿迎了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