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客棧瞬間擁入這麼多人, 房間都已經滿了。
靈樞跟俞星臣一處,自己搭了兩條凳子睡在俞大人身旁。
屠竹本是跟薛放一起,都已經弄好凳子了。
誰知十七郎去了楊儀房裡,倒是小甘高高興興地跑了來。
屠竹有點不安, 小聲說:“我去跟他們擠擠, 姐姐在這裡就好了。”
除了俞星臣, 薛放跟楊儀,其他的士兵們多數都是三四個人一間。
小甘急忙拉住屠竹:“我是老虎,能咬你不成?你要嫌我,我就去彆的地方。”
屠竹忙攔著:“你要去哪兒?”
小甘哼道:“不知道,哪裡不嫌我,我就去哪兒便是了。”
屠竹把她拉回來:“誰敢嫌姐姐……我隻是,覺著我跟你同處一室, 對你不妥……”
小甘“嗤”地笑了, 伸手戳了戳屠竹的額頭:“笨死了,”她悄悄地說:“十七爺現在不還是跟姑娘一塊兒?要不然我怎麼會來這裡?”
屠竹抓了抓頭,知道再推讓就不好了。
忽然他看到地上放著的一盆水,方才剛打了水來要伺候薛放洗腳,誰知他竟跑了……
屠竹便把水端到床邊,俯身道:“這是新的水, 姐姐快泡一泡腳, 也去去乏。”
小甘才坐下, 見他這樣,忙一把拉住屠竹。
屠竹道:“怎麼了?”
小甘看了他片刻:“哥哥在這兒坐著,咱們一起洗。”
屠竹紅了臉:“這、這怎麼使得……”
小甘道:“怎麼使不得?”不由分說地拽著他,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了。
四隻腳踩在水裡,小甘起初還有點羞澀, 但見屠竹比自己更怕羞,她就大膽起來,故意地用腳趾碰了碰他的。
見屠竹忙著躲避,小甘抿嘴一笑,越發頑劣,索性抬足踩住了他。
屠竹臉頰到耳根都紅了起來,又不好怎樣,小聲求道:“好姐姐,彆鬨。”
小甘笑了一陣,悄悄地抓住他的手。
四目相對,屠竹剛要說話,小甘“噓”了聲。
在他還沒意識到什麼的時候,小甘傾身上前,目光在他的臉上逡巡了會兒:“竹子哥哥的臉好紅……心裡在想什麼?”
屠竹微微仰身:“沒、沒想什麼。”
小甘道:“沒想我嗎?”
屠竹坐不住了。
正要站起來,小甘湊上前,輕輕地在他的臉上親了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的,俞星臣的房間就在薛放跟楊儀的中間。
俞星臣的耳力當然沒有靈樞那麼靈光,但仿佛是心有靈犀,俞大人心裡煩亂的很。
那兩個泥人兒之前更衣的時候,放在了桌上,熄燈之後,便矗立在黑暗中,好像正默默地瞪視著他。
俞星臣看了幾眼,實在受不了,爬起身來。
靈樞忙問:“大人何事?”
俞星臣道:“沒什麼。”從自己的衣袖裡摸索出一塊帕子,將那兩個泥人蓋住,才又回到榻上。
這兩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俞星臣一時難以安枕,翻來覆去數次,才朦朧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聽見隔壁有說話的聲音,他起初並未在意,後來一個激靈,意識到什麼,便轉過身來。
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總歸夜正深沉。
俞星臣瞪著牆壁,一時卻聽不真切。
片刻,靈樞道:“大人勿驚,是十七爺跟儀姑娘……”他已經從長凳上躍起:“儀姑娘好像是要去看望梅副官。”
俞星臣聽到他的前半句,眼睛都直了。
聽到後麵一句,卻愣住:“看望……”
靈樞道:“儀姑娘擔心小梅副官的傷。”
這會兒聽見門扇的吱呀聲響,俞星臣怔住,半天才問:“是什麼時辰了?”
靈樞道:“才過二更天。”
那就是子時將到。
她必定也是勞乏了數日,又跟薛放小彆重逢,在這個時辰,她竟然還有心惦記著那受傷的人。
俞星臣本以為她現在已經“忘乎所以”,怕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原來是他膚淺。
俞星臣的心裡泛起一絲異樣之感,睡意竟在瞬間消退。
他披衣起身,來到門邊上。
正門外輕微的腳步聲響,俞星臣立住不動,隻聽薛放的聲音道:“你好歹再多睡會兒……我去看看不就成了?”
楊儀道:“你隻會看,又不會治。何況我先前已經睡了半個時辰,我跟你不一樣,你還是多去歇會兒。”
薛放哼道:“你是跟我不一樣,這樣弱的身子隻睡半個時辰,卻叫我去歇會兒。你可真是成仙了!”
楊儀一笑:“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薛放道:“我陪你去看了,要是無恙,還得回來給我接著睡。”
楊儀沉默,薛放道:“聽見了沒有?”
她才無奈道:“聽見了。對了……小黎在哪裡?他的傷也得看一看。”
“管他呢,”薛放的聲音有點酸溜溜的:“他皮糙肉厚的,死不了。”
“彆這樣說。”她勸阻了一句,“知道你嘴硬心軟。”
“彆!”薛放趕緊否認:“我對男人從不心軟。”
楊儀笑道:“哦,你對女孩兒心軟是不是?”
“我隻……”他靠近過去,在她耳畔低語了一句。
兩人已經走的遠了,聲音又低,俞星臣本是聽不見的。
但神乎其神的是,他竟猜到了薛放那句話說的是什麼。
原來過於聰明,當真不是件好事。
楊儀先去梅湘生的房間查看。
這房內還有兩名巡檢司的差官,這會兒因為太累,都睡熟了,連薛放推開門都沒聽見。
室內已經熄了燈,薛放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了油燈捧了過來。
兩個人躡手躡腳到了床前,查看小梅的情形。
小梅的呼吸有點急,楊儀摸了摸他的額頭,隻覺一片冷汗,又查看傷口。
當時她處理及時,為他將血止住,但畢竟受這樣的重傷,此刻果真發起熱來。
楊儀翻了翻搭帕裡的藥,找出一包人參敗毒散:“隻能先用這個鎮一鎮,這裡沒有藥鋪子,隻能等明日進了海州再行用藥。”
這時有一個士兵發現屋內有人,一下子坐了起來,薛放道:“是我!”
士兵揉了揉眼睛:“十七爺……?”
薛放道:“你既然醒了,去倒點兒熱水,讓小梅把這包藥喝了。”
士兵這才知道是來給梅湘生看傷情的,忙去倒水。
楊儀又抽出一支銀針,在燭火上燒過,給小梅往肩頭的肩中穴,肩貞穴,天宗穴等幾處穴道針灸了一遍。
她為了讓小梅睡得安穩,免得醒來忍痛,便又針過他的神門穴,百會穴,又取了一顆朱砂安神丸叫給他服下。
弄完了這些,薛放叫那士兵看顧著,便跟楊儀先退了出來。
楊儀因又看過小梅的傷處,心事重重:“從此後就算保住性命,他缺了左臂,必定各種不便……”
薛放道:“再怎麼不便,到底還有命在,他是個好男兒,不會就此倒下。”
楊儀看向薛放,知道他又怕自己多心,便道:“我知道了。我不會小看他。”
薛放握住她的手:“這就好,你不是還要去看黎淵麼?”他看向角落的一間房,似笑非笑地:“我想他一定睡不著。”
楊儀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門內,卻傳來黎淵的冷笑聲:“我自然是睡不著,裡裡外外的動靜聽的極清楚,你當然也知道。”
薛放有恃無恐:“我怕你聽嗎?”
黎淵沉默,頃刻才道:“可恥。”
薛放笑道:“隨便你,爺高興就行。”
楊儀似懂非懂:“在說什麼?”她撇下薛放走到門口:“小黎,你的傷如何?”突然間聞到一股燒糊似的味道:“什麼氣息?”
黎淵道:“不要緊,我把傷口燙了燙。”
楊儀大驚,忙推開門入內,見黎淵背對自己,正在披衣,她正要上前,卻給薛放從後拉住。
“藥不是給了你麼?”薛放皺眉看向黎淵,“怎麼,你怕有毒?”
黎淵淡淡道:“我不用你的東西。”
楊儀呆了呆,才發現桌上果真放著一包藥。
原來在她想讓小甘跟屠竹討藥之前,薛放先一步想到,打發了屠竹給了黎淵。
沒想到他竟然固執沒用。
薛放臉色一沉。
楊儀忙攔住他不要他開口。
她轉到黎淵身旁:“讓我看看。”不等黎淵開口,楊儀將他衣衫打開,見傷口果真被燙的變了色,簡直比先前更觸目驚心:“你……何苦這樣!”
黎淵道:“不打緊,你不用管。”
“小黎!”楊儀簡直不知該說什麼,今晚上若不是黎淵,後果自然不堪設想,如今他負傷又受了這樣的皮肉之苦,楊儀心頭驚顫,愧疚難當。
薛放卻狠狠地瞪了黎淵一眼:“今晚上你救了他們的情分,我記下了,遲早晚還給你。”
黎淵輕描淡寫地:“跟你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衝你。”